“來人,去廚房端一盅蔘湯過來。”葉夫人看見女兒受了傷,實在是心疼,想着喝了蔘湯有助於傷口癒合。

    丫鬟福了福身,應答了一聲便要出去。

    “孃親,我喝不下蔘湯。”僅僅幾個時辰,心情大起大落,她着實沒有什麼胃口。不過現在她倒是非常想念小時候那一抹清雅淡香的味道。

    葉雲曦清澈的雙眸看向葉夫人,聲音細細柔柔的:“孃親,我想喫你親手做的八寶蓮子羹。”

    星兒小的時候,最喜歡的便是這八寶蓮子羹了,葉夫人拍了拍女兒的手背,臉上漾起一抹溫柔笑意。

    “好,孃親這就去給你煮,等着啊。”

    “嗯。”

    葉雲曦坐在軟凳上,看着孃親出了門。

    “青玥,你去找些冰塊來,有些熱。”她吩咐。

    之前沒顧得上,現在平靜下來才覺察到酷暑悶熱,再加上腳底不斷襲來的疼痛更添了一抹煩躁。

    青玥低着頭,似是有些爲難,遲遲沒有應答也沒有走。

    “怎麼了?”葉雲曦眼眸掃過來。

    青玥看了一眼四周,偏廳裏空空蕩蕩的,門口的守門丫鬟也被葉夫人叫走去幫忙煮湯羹了,再加上相府才遭刺客,她心裏後怕得很。

    “姑娘,我若是走了,這裏便剩下你一人,我不放心。”她頓了頓,拿過桌上放的一柄輕羅小扇,走到葉雲曦身側來緩緩搖着。

    扇子扇出來的風都是熱的,根本就散不了熱。

    “去吧,我謹慎些,不會有事的,再說了爹爹和皇上他們就在隔壁呢!”她拿過青玥手中的小扇,自顧自扇了起來。

    青玥也不好再反駁,只得答:“好吧。”

    相府的解暑冰塊放在地下室的冰窖裏,離偏廳還是有些距離,青玥手持燭燈,腳步走的飛快。一是怕自己出事,二是怕獨自呆在偏廳的姑娘出事。

    彼時,偏廳裏只剩下葉雲曦一人。她搖着扇子給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的輕抿。腦海裏不自覺的浮現出轎車裏的場景。

    想起趙憬深問她的話,想起趙憬深晦澀不明的眼神。

    “姑娘,喝杯水吧。”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了回來,葉雲曦頭也沒擡,接過婢女手中的瓷盅。淡淡的涼蜂蜜水,她喝了兩口才擡眸看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無疑是相府裏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婢女,只是葉雲曦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宮裏見過一般。

    這時,只見那名婢女撲通跪倒在地上,從胸前的衣襟裏拿出一封書信。

    “葉姑娘,您還記得我嗎?我是長公主身邊的貼身宮女梓桃啊。”說着她眼裏溢滿了淚水,一雙大眼水汪汪的望着葉雲曦。

    聽她這麼一說,葉雲曦瞬間想起來了,眼前的人確實是自小便跟在大姐姐身邊的貼身宮女,而這宮女廚藝了得,大姐姐以前還經常叫梓桃給她煮小食,所以對她的印象也較深。

    “你快起來,是大姐姐出什麼事了嗎?”葉雲曦接過信,擔憂的問。

    梓桃情不自禁的抽泣着,緊蹙的眉頭又像是極力隱忍心底撕心裂肺的悲痛,她起身說道:“這是長公主給姑娘留的信,姑娘看完便什麼都會明白的。”

    說完,梓桃擡手擦了擦眼淚,頭也不回的走了。

    葉雲曦將信小心放在袖口裏,跟着梓桃出門,腳底的刺疼令她步子緩慢,前面的人走着走着便跟丟了。

    大姐姐在這種風頭來給她送信,定是有什麼大事,她想跟着那梓桃探探究竟。

    藉着昏冥月色,穿過走廊水榭,葉雲曦在拐角停了下來。

    前面正對的便是相府大門,只見疾風手裏拿着一柄長劍,月光下白凜凜的劍峯上還在滴血,而倒在地上的人正是方纔給她送信的梓桃。

    她正要走出去問個清楚,便聽見青玥在身後叫她。

    “姑娘,你腳上有傷,跑到這裏來幹嘛?”青玥正好取了冰塊從這裏路過,遠遠的便看到了葉雲曦。

    她手裏端着冰盆,“姑娘,回去吧。”

    葉雲曦看向門口的視線收了回來,“走吧。”

    “嗯。”

    這裏是一個很急的轉角,青玥站在幾步開外,自是沒有見到大門口血腥的一幕。

    回到偏廳剛坐下,葉夫人便領着丫鬟把熬好的羹湯端了進來。

    “星兒,嚐嚐,看看孃親的手藝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葉夫人一臉溫柔笑意,將瓷盅端着遞到葉雲曦面前。

    羹湯做了冰鎮處理,入口的溫度剛剛好。

    片刻後,葉雲曦便將滿滿一瓷盅的羹湯喝完了,她臉上漾起饜足的笑,杏眼彎彎:“好喝,孃親的手藝比以前更好了。”

    葉夫人看到空空的瓷盅,臉上的笑意更甚,女兒能喫能喝,這比什麼都高興。

    用完湯羹後,葉雲曦回了閨房。

    洗漱好,她躺在軟榻上,榻邊放了幾個冰盆,嫋嫋涼氣升起,十分舒爽怡人。青玥站在燈架前,拿着小剪剪滅燭芯。

    還剩最後一盞的時候,葉雲曦開口道:“這盞留着吧,我好睡些。”

    青玥停在空中的手頓住了,打小姑娘就要避光才能睡得着,今晚有些反常,但是她也沒多問,放下剪子便輕聲退了下去。

    等青玥走後,葉雲曦纔將枕頭下的書信拿出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字跡娟秀清麗,確實是出自大姐姐之手。

    上面寫道:“星兒,大姐姐對不住你。

    萬分感謝你當初求皇上饒了駙馬,但是他仍然不知悔改,趁你出宮刺傷你,還暗地裏收買御膳房的御廚下毒,毒害你和皇上,幸得皇上聖明,早早的便發現此中陰謀,下令殺了御膳房的所有人。

    如今駙馬死了,是他罪有應得,皇上爲永絕後患,殺了我的孩兒亦然應當,我不怨,也不恨。

    幾日前鶯鶯寫信來說,皇上爲娶你爲後,大興土木修建曦月樓。加上皇上爲你殺了所有御廚,可見他是很在乎你的,也是真心對你。

    那些御廚的死都是駙馬造的孽,我已經將他們的親人安頓好,你不要責怪皇上,他也是爲你好,捨不得你受傷才這樣果斷決絕,大姐姐真心祝福你們,願你們一生一生一雙人,圓滿幸福。

    星兒,大姐姐今生欠你的,只有來生再還了。”

    看完信,葉雲曦心臟猛地一緊,酸澀難忍,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駙馬和孩子都死了,大姐姐定是活不下去的。

    她起身將信紙放到燭火上,任由那跳動的火焰將信紙一點點的湮滅燃盡。僵直的身子站定許久,腦海思緒翻涌,那雙清明眸子裏的光一點點消失黯淡,最後只剩下杳杳無際的空洞。

    直到指尖的刺痛襲來,葉雲曦才驚覺回神。

    相府花廳,趙憬深和葉舟的談話也已結束。

    事情的開端便是,有刺客闖入相府書房刺殺葉舟,正好那晚葉舟有事出去了一會兒,那刺客便一刀插進了趴在書桌上打瞌睡小憩管家的胸膛,拔刀時還自報家門說是皇上派他來的。

    葉舟躲在門後看到了整個過程,若是趙憬深那還會自報家門,這其中顯然有陰謀。遂加急送了密信進宮,商議後,兩人決定將計就計,大肆宣揚消息,以引出幕後主使。果不其然,在相府隱藏多年的細作流雲現身了。

    望月樓刺殺失敗後,流雲在地牢裏不堪折磨,說出了背後是長公主趙凝所爲,意圖挑撥朝堂兩大勢力,好讓兩人互相殘殺,以報復皇上誅殺駙馬之仇。

    等趙憬深的人來到京郊駙馬宅子的時候,只見宅子大火熊熊,趙凝抱着剛足月的孩兒站在火海中。

    火勢兇猛,去的人並未將趙凝救出,只剩下一大一小兩具燒焦的屍體。

    而流雲爲何會背叛丞相,只因流雲愛慕趙凝身邊的貼身丫鬟梓桃,趙凝便用梓桃的生命威脅流雲,使得流雲不得不就範。

    雲開月明,葉舟深深嘆了口氣,道:“皇上,老臣準已備好廂房,早些歇息吧。”

    趙憬深起身來,神情是一貫的冷漠,他沒理葉舟,正準備出門。

    只見疾風抱着一具女屍走進花廳。

    “啓稟皇上,丞相,屬下方纔一直守在相府門口,這女子一來便拔出我手中的劍,抹了脖子。”疾風如是說明情況。

    看穿着,地上的女子應當是相府的婢女,但奇怪的是,女子臉上刀痕遍佈,血肉模糊,早已看不清面容。

    趙憬深問:“她的臉是怎麼回事?”

    疾風答:“此女子向我走來的時候便是這樣,屬下未動她分毫。”

    葉舟放鬆的心又重新收緊,先前的事情方纔明瞭,現在又在他相府裏出了這樣一樁事,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更是讓人心驚膽寒。

    “皇上,這是相府的私事,老臣當自己處理。”葉舟說道。

    趙憬深負手站着,淡淡應了個“嗯”字。

    葉舟以爲皇上會去他準備好的廂房休息,便吩咐了門外的小廝,讓他領着趙憬深去。

    “皇上請。”小廝走在趙憬深身側,彎腰頷首恭恭敬敬的指引。

    只是,走過一道長廊,趙憬深便轉了方向,原本該往左走的,他卻往右邊走去。小廝愣在原地,想要糾正皇上的去路,但是又不敢。

    只是,前面是姑娘的閨房啊!

    皇上應該不知道吧?但是不知道的話,怎會如此堅定的走呢!皇上第一次來相府,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唉!”那小廝嘆氣出聲,苦惱於不知要如何向丞相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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