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流異類 >第6章 血色新娘6
    來時騰雲,回去也一樣。一行四人落地瀘沽,辰光剛過晌午。

    金隱惻手搭在額前遮了遮刺眼陽光,心情不錯,道:“今晚在瀘沽還有兩樁姻緣要牽,不過時辰尚早,若寒蟬兄不嫌打攪,可方便讓我上翠晴峯討杯水喝?”

    “這有何不可的,令君客氣了。”白寒蟬頷首一笑,對身後的霍無疆道:“廣陵一案不便拖延,觀主如果無事要回道觀處置,不如先隨我們上翠晴峯?”

    離觀不過一夜工夫,走之前也都叮囑過,小鬼們應該不會惹事。霍無疆拱手一禮,道:“卻之不恭,有勞仙者帶路了。”

    瀘沽城在南境之南,這裏常年四季如春,城外有一條蜿蜒向東的護城河,河水清澈見底,猶如照鏡。河面寬闊,爲過路方便,架起了一座石拱虹橋。河對岸連綿一片羣山青峯,主峯高聳入雲,自山腰處起就有仙氣飄浮繚繞,正是南境的仙門道場——山嵐翠晴峯所在。

    衆人飛過河岸,眼前山羣擡頭望不到頂。雖然高,卻並不十分陡峭,山路更是修得齊齊整整,一條青石棧道旖旎而上,除非白髮蒼蒼的老者,否則隨便哪個凡人都能輕鬆攀得。

    “自我飛昇成仙以來也登過幾次貴境的山門了,每每造訪都忍不住想,山嵐君真是心繫一方百姓,將這山路修得如此平坦好走,大大方便了那些想要登門求助的凡人。”金隱惻兩手負後走得悠悠,一邊登山一邊感嘆:“要說最難走的還是北境,一座花城,聽似百花繚繞,當是個好地方。可北境境主是位女仙,素愛花粉香氣,我又對花香過敏,每次人還沒走到靈鎣城就開始打噴嚏,更別說去她的花都拜會。”

    金隱惻所說“北境”,便是人界最北的笙瑟境。其仙城建在靈鎣,境主是四方神君裏唯一的一位女仙,名喚華靈。仙府道場“花都”是座由百花築成的巨大花園,數裏外就可聞見四溢花香,好不絕妙。

    不過北境聲名在外,最爲人津津樂道的並不是其仙城有多漂亮,而是境主女君的脾氣——據說很是不好相處。所以上天入地少有人神敢招惹,但這都是後話了。

    衆人行至翠晴峯山腰處,山門已近在眼前。

    放眼望去,幾隻白色仙鶴飛舞於空,鶴鳴陣陣,山谷空幽寂靜。山門旁兩名弟子見有人至,走在最前的還是自家師兄,忙過來行禮:“二師兄,三師兄,你們回來了。”

    白瀾舟早已經迫不及待,一手一邊摟住兩個師弟,急問:“君上呢?君上是不是回來了,你們看到他了吧?”

    一名守門的弟子笑盈盈答:“回了,昨日晚間回來的。”

    白瀾舟大喜:“太好了!那君上現在何處?”

    弟子道:“今天是‘餘’字輩師弟們的季考日,君上大約在問天閣執尺監考,陪不了二師兄你玩鬧的。”

    “啊?!”白瀾舟頓時如霜打的茄子垂頭喪氣:“怎麼季考這樣的小事也要君上親自執尺……旁人呢,別的教習師父去哪兒了?”

    “瀾舟,”白寒蟬笑着走過去拉他一把:“前幾日聽君上說這批弟子裏有幾個出挑的,今天恰好季考,君上去看看也沒什麼不行。我們剛回來,一身的風塵,先去洗淨一下再見君上好不好?”

    另一名弟子機靈,忙奔過來打配合:“二師兄你是剛去泥地裏打了個滾回來的嗎?怎麼這麼髒啊!”

    白瀾舟粘他這位君上是出了名的,金隱惻微微一笑,也過來勸:“是啊,你看我們一個個的,衣角都被風吹皺了,如此拜會山嵐君豈不失儀?還請寒蟬在前帶路,引我等先去洗把臉。”

    白瀾舟拗不過他們人多,只能作罷。霍無疆跟在最後踏進山門,山中綠林掩映,一路曲水環繞瀑布流瀉,遠處是騰騰的仙氣縹緲,近處亭臺樓閣皆作白牆黛瓦古樸沉雅,空氣中還有一絲隱約的芳草檀香交相之氣,聞之靈臺徹然清明。

    卻在一個朦朧間,有種眼前諸般事物熟悉不已,似曾來過的錯覺。

    霍無疆甩甩腦袋,怕是爬山出汗想多了。衆人穿廊過橋,耳聽兩旁潺潺流水,不多時白寒蟬便將人帶到了客室。

    白寒蟬推開門,引道:“令君和觀主先稍事休息,我與師弟去換身衣服,過後就來。”

    金隱惻頷首:“二位自便。”

    小仙童端來洗手的盥盆與熱茶果脯,閒等無事,金隱惻爲人隨和,主動攀談道:“聽說觀主在瀘沽很是有名,我最近少過來辦事,方纔沒認出,失禮了。”

    這話說得客氣,霍無疆頷首道:“仙君過獎了。在下不過區區一介凡人,普通得很,不敢稱什麼有名。”

    “觀主此言差矣。”金隱惻擺手一笑,道:“觀主不該妄自菲薄,需知凡人也有非池中之物的,否則百萬年裏怎會有那麼多人如過江之鯽,一心修煉渴盼飛昇?便比如我,不也是以凡人之軀位列仙班麼。”

    呃,好像……也對哈。

    不過交淺不該言深,這話說得突兀,倒一時分不清他是在自誇還是在勉勵同樣出身凡人的“無極”。霍無疆笑笑,接了句“日後要多向仙君看齊”,想起什麼,側過去問:“仙君和剛纔那兩位熟嗎?”

    金隱惻略怔,轉頭看他:“還……可以吧。”

    霍無疆道:“我見那白瀾舟似乎很離不得山嵐境主,開口閉口都是君上,比三歲小孩還纏人,他平時一直就這樣嗎?”

    “原來你說這個啊。”金隱惻會心一笑:“白家小二是山嵐君的寵徒,一貫縱養,養成這樣的性格也不奇怪。”

    霍無疆聽得不解:“可據傳聞說,南境境主爲人冷感,不喜熱鬧。這樣脾性的徒弟應當很不對口味,怎麼還嬌慣上了?”

    “具體緣由我也不太清楚。我飛昇天界才兩百多年,可白家這兩位師兄弟已拜入山嵐境逾六百載,從小養在南境,自然跟山嵐君親切,也不怪多寵愛些。”金隱惻目光漂游,想了想,又道:“觀主可留意到寒蟬是境主座下的二弟子,他們這次出山也只有寒蟬與瀾舟兩人,並沒見到大弟子。按理代君出山伏妖,合該大弟子先打頭陣,觀主沒有覺得奇怪嗎?”

    原本只是等人無聊,沒由頭找的幾句閒話,不想對方倒把話題引申開來。霍無疆揀起一塊蜜餞送進嘴裏,捧場道:“還真不知,仙君這一提醒我才後知後覺。不知這位大弟子現在何處?”

    金隱惻目光幽遠的望向室外,無來由生出一股愴然,輕嘆一聲,搖頭道:“不在了。那大弟子名叫白輕原,百多年前不知因何意外染上劇毒,最終回天乏術,撒手去了。”

    金隱惻語氣不無惋惜,霍無疆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麼好,緩了一緩,才道:“年紀輕輕是可惜了……不過南境本爲藥宗,聽說山嵐境自上而下人人精通醫術,境主更是醫中聖手。且不說大弟子本是神族,按理當比凡人有壽。即便只是個普通凡人,難道以山嵐君的醫術,還救不下自己的弟子嗎?”

    南境爲天下藥宗,境主之位歷代相傳,白家每一任境主都需從小鑽研醫術研磨本領,這是必修,也是繼位的基本。金隱惻搖搖頭,再嘆一聲:“凡人生死有命數,其實神仙也有的。大約是白輕原真的命數如此,才讓他師君傾盡全力也無挽救之法,可惜可嘆。”

    到底是別人家的故事,聽到這麼多夠了,自己也並沒有多大興趣。霍無疆捏了捏耳垂,隨口道:“這蜜餞不錯,仙君嚐嚐?”

    “啊,謝謝不用。”金隱惻笑得客氣卻直襬手:“我不喜甜食,尤其是酸中帶甜的蜜餞。呃,話說觀主也喜歡喫蜜餞嗎?”

    “也?”霍無疆邊嚼果脯邊道:“還有誰也愛喫這個嗎?”

    “山嵐君啊!”金隱惻音量一提:“他也喜歡。不但喜歡,還自己種了一片果子林,專門拿來製作蜜餞。”

    霍無疆撲哧一聲:“堂堂神君還有這種零嘴嗜好?”

    “那怎麼了,”金隱惻也忍不住笑:“神仙也可以有喜惡偏愛,遇到愛喫的多喫幾口,怎的不行?”

    二人相視一笑,交談甚歡,不知不覺到了黃昏。

    白寒蟬二人更衣回來,金隱惻一看時辰不早,放下茶盞告辭:“多謝寒蟬兄款待。茶已喝飽,身上還有差事沒辦,就不多叨擾了。”

    白寒蟬親自送客,霍無疆與他一起,路上道:“有關廣陵的事,不知仙者稍後準備怎麼計劃?”

    白寒蟬道:“我本打算將昨日見聞回稟君上,不過君上正在執考,且得再等一個時辰。屆時我引觀主一道,一起聽聽君上怎麼說吧。”

    還要等一個時辰?

    霍無疆心中嗚呼,這仙氣繚繞的空谷山門雖說景色清新,但裏面真沒什麼好玩的。好不容易有個聊得來的神仙,馬上也要走了。霍無疆無趣至極,腦中一轉,道:“不如我陪姻緣令君一起下山吧?”

    金隱惻駐足看他:“你要隨我下山?”

    “對啊,”霍無疆眯眼笑:“令君不是要去瀘沽城給人牽紅線麼,可否帶我一個呀?”

    金隱惻朗聲一笑,想想,道:“雖是辦差,卻不必防人。既如此,那就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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