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流異類 >第 27 章 仙靈迷蹤5
    霍無疆歪在椅子裏喫茶點,容樓端着茶盞蹙眉入定,似在想什麼。霍無疆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道:“想什麼呢,不餓啊?”

    容樓回神,抿了一口熱茶,道:“我只是在想……馬上就一天一夜了,魔靈們會不會也像犬戎的百姓那樣被人損及魂魄,身受重傷。”

    霍無疆跟着短暫沉默,片刻後道:“如果晦魄境主也解不開尋蹤術,我們即刻回犬戎,就是將它翻個天翻地覆,掘地三尺也要把魔靈們找出來。”

    容樓堅定點頭,暗暗攥了攥拳。

    說話間自內殿走出二人,連應宗先行一步,向這邊見禮道:“讓兩位久等了,還請見諒。”

    容樓放下茶盞迎上去:“晦魄君是準備好了?”

    連應宗面帶一絲慚愧,嘆道:“方纔我去內堂查看犬戎半仙民的情況,大抵不太樂觀。山嵐君念我一人之力恐有限度,怕顧得了這頭就顧不了那頭,所以稍後施法尋人之事就交由山嵐君代行吧……不知妖尊意下如何?”

    只要有人肯幫忙,哪有挑揀的道理。不過……容樓擡目看向對面的白玉休,有點不確定道:“山嵐君能出手相助,在下自然感激。只是尋蹤一術當屬晦魄君最爲在行,不知山嵐君也精通此道嗎?”

    連應宗抿脣一笑,先接話道:“山嵐君啊……那妖尊是不知道了。他尋人都尋了上千年了,哪會不諳此道呢。”

    容樓一聽,當即向白玉休鄭重一禮,道:“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大圈,還是要勞山嵐君出手,容樓這廂謝過了。”

    霍無疆嚥下最後一口糕餅,抹了抹嘴,也朝那頭抱了個拳:“此樁我也欠山嵐君一個人情,日後若有用得着的,霍某一定效勞。”

    時間不等人,容樓取出裝有老嫗鮮血的瓷瓶,放到一旁的案几上。明棲城與犬戎相隔不遠,在此施法結果亦當準確。白玉休手執連應宗準備的短匕,鋒刃貼住皮肉,於臂彎處快速劃過,很快一串紅色的血滴順着銀亮的刀刃沁了出來,在他冷白色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紅。

    然而霍無疆的目光卻不在那道紅上。

    白玉休的臂彎處,方纔那道口子上方大約一寸的地方,竟貼服着一條已轉成淺白色的細疤。

    好奇怪。

    按理神仙體格與凡人天壤之別,這樣的傷疤隨便使個什麼術法都能消除乾淨,何以他這白白淨淨的手臂上會有這樣一個極不相稱的刀疤?

    不錯,還是一條刀疤。

    神思旋轉間,霍無疆倏地一定,突然想起剛纔連應宗的話:山嵐君啊……那妖尊是不知道了。他尋人都尋了上千年了,哪會不諳此道呢。

    所以難道說……這是白玉休尋人造成的?那這條疤該不是爲了找人而反覆割開,一次次取血以施法用尋蹤術,以致疤痕不消不退,這才一直留在手臂上?

    嚯!

    這可是天大的內情八卦了。

    只是不知他這般歷經千年的鍥而不捨,要找的是個什麼人呢。

    霍無疆開動思緒任其發散,差點忘了去看尋蹤的結果。待他回神,只見半空中兩抹紅血匯成一團,邊緣處迸發出刺目的紅光。那光團越來越大,越來越亮,融合的血滴不住顫抖,似在掙扎掙脫。片刻後,一條血珠飛線猛地撲向地面,於白玉石板上努力動作,似在勾勒某種輪廓。

    它想顯字!

    血滴飛濺落地,艱難地描畫着道道字跡,筆劃頓挫,極爲喫力。許久,第一個字型終於現出,仔細一辨,是個“龍”字。

    一個“龍”字,不算地點,也不是完整的信息。衆人屏氣凝神,血滴費力描摹,後面的字跡逐漸清晰起來。不久,第二個文字也漸次顯現,霍無疆伸頭一看,這回是個“潭”字。

    二字書完,血滴彷彿氣絕身亡一般癱倒在地,悄無聲息的沒了動靜。

    “龍”,“潭”。

    這是什麼地方?

    似是看出霍無疆的不解,白玉休攏了下衣袖,遮去傷口,道:“龍潭在犬戎以西五十里,是片少有人煙的內海。”

    容樓欣喜,振臂一呼道:“找到了就好!時不我待,無疆,我們這就過去!”

    連應宗將來客送至殿外,對容樓二人道:“夜深露重,騰雲時涼風一吹更是冷得緊,二位還望多保重。”

    容樓抱拳謝過,霍無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白玉休,想想,道:“山嵐君要留在此地照顧衆城民,我們就先告辭了。今天的事……總之大恩不言謝,日後只要有需要的,山嵐君儘可遣人到無極觀,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白玉休默然片刻,沒有說話。

    呼嘯的夜風吹在耳側,凍得皮上爬滿了小疙瘩。容樓一邊看路一邊掐算時辰,突然目光一亮,轉頭道:“你今天不對勁。”

    霍無疆正在搓耳朵,聞聲擡頭,有些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我哪裏不對勁了我?”

    容樓仔仔細細將他端詳了好一會兒,方道:“依你的脾氣,不該和神族的人那樣往來客氣,像好友一樣——你看你,對那位山嵐境主態度也過於溫和了一些。”

    霍無疆啞然失笑,黙了默,吐出一句:“那我總不能天界一萬八千神仙,每個都抓過來打一頓吧?”

    容樓一時無言,似是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倒也是。畢竟哪處地方都有好人壞人之分,你善惡分明,也沒有錯。”

    不過想想又補充了一句:“但終歸還是保持些距離好,無論是白玉休還是其他人。今日欠他們的情,來日我會去還。你還是老實待着,那個無極觀沒事也別去了,總混在人界算怎麼回事。”

    霍無疆頂着腦袋哼哼唧唧:“沒我混在人界混成個百曉生,你那帶犬字的三座城恐怕到現在都還沒找出來。”

    容樓:“……”

    二人一路御風,待再返犬戎城時天光已將將擦亮,遠處的天空抹開了一片淡濛濛的灰,像暈開在洗筆池裏的水墨,夾雜着夜風的冷勁氣息吹在臉上,無端端添了一層詭異的寂靜。

    面前的這片龍潭內海尤其靜。

    夜色在白與黑之間交替,無邊的海水彷如一隻巨大的黑洞,靜靜地等候在那裏,等着有人忍不住靠近,跌進它無底的懷抱裏。

    溫柔的潮水拍打上岸,緩緩追逐至腳邊。一雙黑靴在觸到冰冷海水的瞬間猝然一縮,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容樓看得古怪,皺了下眉道:“你怕水?”

    腳尖頂在柔軟的沙灘上踢了踢,霍無疆敷衍地嗯了一聲。

    “可你以前並不怕水,”容樓不禁面露詫異:“而且哪回浮水比試不是將我甩得老遠,怎麼突然……”

    “我也不知道。”霍無疆歪着腦袋,聲音聽上去有些無精打采:“就是現在很……也沒有很怕,只是不喜歡泡在水裏。”

    容樓當即接口道:“那這趟你別下去了,待在岸邊等我吧。尋蹤術已指了這處,這片海域四周又全無人煙,也沒什麼山洞樹林可以藏身,我想它指的應該就是水底下了。”

    “無妨,”霍無疆做了個深呼吸,手一緊,這便邁步往前面的淺水灘走去:“你一人獨臂難支,萬一水底下藏着不止一個惡棍,還是讓我陪着吧。”

    容樓當然也明白這道理,那幕後黑手既然能三番兩次阻撓尋蹤術,連他們二人交替施法都解不開,足見實力之厚。這片海域他不熟悉,水下情況更是複雜,如果魔靈真的被藏在海底,想靠他一個人救衆靈出海,困難絕非一星半點。

    “……行吧。”容樓最終點頭,從懷裏摸出一顆形似珍珠、泛着白光的圓潤小珠,遞過去道:“這是避水珠,你將它放進耳朵裏,一會兒到了水裏就不會那麼怕了。”

    因此刻天色尚算午夜接近黎明,外面光線不足,水底就更甚,只能靠一點冷白的月華映照,即便開了暗眼也是勉強視物。避水珠一入水便幻化出一層透明的結界,將霍無疆如蠶蛹一般自上而下完整包圍。然而這種治標不治本的阻隔之法能起的作用實在有限,霍無疆剛一入水全身就彷如鐵板一塊,僵硬地、筆直地繃緊了兩腿,一動不敢動,胸腔與心跳一齊噗通,背上滾燙一片,慢慢的汗就出來了。

    二人靠着法力維繫向更深的海底游去,前路越遊越深,越深越暗,一種從心底深處滋長出來的恐懼感愈漸加重。霍無疆胸口一陣憋悶,雙拳緊握抵在兩腿邊,咬着牙的跟着容樓的步伐,一點一點往前蹚。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兩人四腳前後觸到一片硬物。

    終於到海底了。

    龍潭作爲內海,從陸地上看水域不小,但沒想到進到海底之後的空間卻十分拘束,猶如一隻正放的漏斗,上面寬,下面窄,兩兩相比估計連五成之一都不到。

    容樓取出一顆夜明珠別在腰釦上,前後三丈內的景物便被照了個清楚。

    “有這東西你不早拿出來,害我剛纔摸黑遊得差點撞到暗礁上。”霍無疆嘴裏抱怨着,伸手戳了戳夜明珠,手感還挺彈。

    “一時給忘了,”容樓藉着光亮觀察四周:“大約是年紀大了,最近總忘事。”

    霍無疆忍不住噗嗤一聲,容樓便回頭看他,臉上帶着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意味,勾了下嘴角,道:“笑什麼?你也兩千多歲的人了,還不服老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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