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流異類 >第 51 章 溯源千年1
    鈴山搖澤在天地交匯的東極陸域,因有一座形似搖鈴的青山,山下環繞一泓碧清水澤,故名“鈴山搖澤”。這裏曾有上古天神駐俢隱世,位置偏僻,遠離人界與異界大陸,所以無論是人是妖、是仙是鬼都幾乎不會踏足,久而久之便再無人煙出沒,逐漸遁出了大衆的記憶。

    飛雲穿過繚繞的白霧,視線盡頭,一座青秀的高山施施然出現。山下碧波清濤,水光泠泠,一羣白鶴結隊掠過。湖水兩旁的草原上不時有各種野物追跑,恣意歡快,各有灑脫。

    白玉休先一步踏下雲頭,霍無疆兩腿發軟,剛落地就一屁股扎到地上,喘着粗氣不高興地嚷道:“我這還病着呢!趕得也太急了,這麼遠的路,半個時辰沒到就給我薅來了,你容我喘喘!”

    白玉休沒理他,擡步徑直向山腳走去。霍無疆見狀,言不由衷地一骨碌爬起來,小跑着在後頭追:“走那麼急幹什麼呀!這麼大個地方,你來看風景啊?”

    白玉休側首瞥他一眼:“找人。”

    霍無疆納悶:“來這兒?找人?你找誰?”

    白玉休負手於後,擡頭望了眼高聳的青山,道:“找到便知。”

    霍無疆撇撇嘴,心裏更加納悶了:搞什麼啊弄這麼神祕,一個三不管的荒山也能有你認識的人?鈴山搖澤長年罕無人煙,你能找出個什麼“人”來?

    二人不施術法,只以雙腿拾級而上,在茂密的山林裏一路向前。霍無疆兩手抱着腦袋,步伐懶散,神態悠閒,時不時還哼一段小曲。然而二人走了好一會兒,眼看就快到山腰了,還是沒見到什麼人影,霍無疆便不耐煩了,催道:“還有多遠啊?”

    白玉休頭也不回地道:“看路,好好走。”

    霍無疆氣堵,盯着白玉休的後腦勺恨不能給人家盯出個窟窿來,一臉不爽地摸出藥瓶倒了兩顆藥丸塞進嘴裏,咂摸着品了品味道,跟那晚在翠晴峯姓白的喂他的湯藥一個味,猜想是白玉休特意將解藥做成了藥丸狀,以便他隨時服用。

    這麼一琢磨,忽然又不太好意思吼人家了。

    二人一前一後又走了兩炷香,將半座鈴山找了個遍,除了兔子山貓小雀鳥,愣是一個活物沒見着。霍無疆一路翻山越嶺到了山頂,這裏有片雨水常年澆打後形成的天然石臺,他一步都邁不動了,揉腿捶背哎呦呦叫了半天,直挺挺往臺上一倒,有氣無力的道:“我要死了……真要死了……你要找就去找吧,給條活路別拖着我。”

    白玉休聞言轉身,見霍無疆果然不講究地閉目倒地打起盹來,搖了下頭,走過去,三指按在霍無疆的脈搏處。霍無疆瞬間睜眼,剛要說話,白玉休看他一眼,示意閉嘴,霍無疆心虛地轉了轉眼珠,真沒敢說什麼。片晌,白玉休撤手起身,道:“毒已清七八分,不會喪命。”

    霍無疆揉揉耳朵,全無半分屁話被拆穿後的羞恥感,反而嬉皮笑臉道:“是清得差不多了呀,我開玩笑不行啊?”

    石臺很寬,足可坐下兩個人。白玉休掀開衣襬端正落座,望着山下的碧波清濤看了一會兒,忽然道:“那人或許已不在。”

    霍無疆想不出這裏能有什麼人讓他找,伸手從樹上拽下來幾顆野果子,胡亂往衣服上蹭蹭,拋一顆過去給白玉休,念道:“找不到就找不到唄,想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人,否則山嵐君何至於今日纔來?喫吧,乾淨的。”

    正午的陽光曬得人懶懶的,霍無疆一手撐頭,眯眼見白玉休望着山下的流水出神,似乎不打算跟他聊天,也不打算離開。他看得沒趣,反正呆哪兒不是呆,正好早上沒睡飽,趁着大好的日光趕緊把缺了的覺補上再說。

    睡意毫無預兆地襲來,頭昏昏沉沉,兩瓣眼皮順從的蓋上,然而就在這時,背後忽然冒出一陣瘙癢的感覺。這搔癢力度太輕,霍無疆以爲是山貓,便甩了下胳膊,豈料對方相當鍥而不捨,越撓越兇,越撓越兇,恨不能把他衣服摳出個洞來。

    霍無疆火了,睜眼扭頭,擡手就要打過去——

    眼前驀地蹲着一隻獼猴。

    這猴只有半條腿高,一張猴臉紅如桃花,周身毛髮灰白,正抓耳撓腮地蹲在他面前,兩隻褐色的眼珠冒着精光,一眨不眨地看將過來。

    “哎是你?!”霍無疆兩眼瞪圓,一句話脫口而出。

    獼猴一個縱身甩開尾巴撲到霍無疆懷裏,旋即又跳上他肩,一會兒拽拽他頭髮,一會兒又翻翻他衣領,竟能用人語開口說話:“你誰?”

    霍無疆哈哈大笑,一把將猴子撈下來放到石臺上:“土猴子,眼睛不要就摳了吧,我都不認識了?”

    白玉休正站在不遠處,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幽深的眸子裏似有一泓星澤亮起,朝這邊喚道:“阿迷。”

    阿迷就是此刻被霍無疆按在石臺上搓着尾巴玩兒的獼猴,一聽有人叫自己,阿迷呲溜一下躍起身,眼珠在眼眶裏打轉,辨認了半天,突然興奮地往白玉休那邊撲去:“是你啊小初初!”

    小、小初初???

    霍無疆一臉驚呆地揪住阿迷的尾巴:“你剛纔叫他什麼?”

    阿迷沒理他,四肢匐地三兩下就躍了過去,順藤上樹躥進了白玉休懷裏,一邊拍打他胸口一邊激動嚷道:“真是你嗎小初初?哎呀哎呀一百年沒見,你怎麼還是和從前一樣俊!”

    白玉休任猴子在懷裏上躥下跳,道:“方纔山中遍尋不見,以爲……”

    “以爲什麼?以爲我死啦?”阿迷用兩條細長的手臂對着胸口一通啪啪狂拍:“不怪你不怪你,你是沒見過能活我這麼久的猴兒!不過我可不是普通的猴,我是猴精,命長着呢!”

    “等等等等——你們等一下!”霍無疆一臉驚悚,提溜着將阿迷從白玉休懷裏搶過來,往石臺上一擱,鄭重又迷茫地道:“你們倆……你們怎麼會認識?”

    阿迷原地跳腳,指着他道:“你這人好煩,你誰啊?”

    “這土猴子!”霍無疆氣得一腳踹上去:“睜大您眼睛看清楚了,我,我!當年是誰天天上山抓鳥下河摸魚,摸到魚就給你熬大補湯助你長個兒?死猴子,你忘恩負義!”

    阿迷被懟得瞠目,一陣抓耳撓腮欲語還休——這人它沒見過啊,可他說的那些事,那些事……還有他聲音,他聲音怎麼那麼像……

    莫非是換了頭?

    還是換了臉?

    所以這人——

    阿迷猶難置信,支吾着試探道:“你是小……小竹子?”

    霍無疆把臉湊近,笑得春風拂遍桃花開:“開不開心?激不激動?爺爺我回來啦!”

    阿迷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人無論是身形還是外貌,都與記憶中的人全無半點干係。可他剛纔說的抓魚,說的捕鳥,還有這熟悉的聲音,它們……做不得假吧?

    阿迷一時懵住了,霍無疆道:“也就一千年沒見,這就認不出啦?話說你怎麼認識那個人——”他轉身望向白玉休:“鬧了半天,原來山嵐君要找的‘人’是阿迷?”

    猴子阿迷將霍無疆仔仔細細、前前後後、裏裏外外打量了個徹底,最終越看越覺得錯不了,頓時樂上心頭,重逢的喜悅蓋過了一切,當即竄上霍無疆肩膀,捏着他的髮髻嘿嘿哈哈道:“小竹子,真的是小竹子!我還以爲你一走了之,把我拋到九霄雲外了呢!你現在怎麼這模樣,這是修的什麼術法,換臉好玩嗎?”

    霍無疆擋不住它熱情的擺弄,只能由得繼續□□自己的頭髮,笑着朝白玉休道:“人既已經找到,不知山嵐君此行究竟所爲何來?”

    白玉休方纔一直靜默不語,安靜地站在一旁看他們玩鬧。他臉上神色似有些許波動,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卻沒辦法發出聲音。須臾,白玉休把臉轉了過去,道:“無事了。”

    霍無疆詫道:“無事了?我們這麼一路奔波過來,你逗我開心啊?”

    白玉休道:“故人重逢,若想再留片刻敘舊,我在山下等你。”說着就徑自轉身,頭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霍無疆都呆了,皺着眉頭盯着那道遠去的背影,心道白玉休這人怎麼這樣,陰晴不定,出爾反爾,脾氣還變得這麼快。看架勢他明明就是奔着阿迷來,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人了,這又一聲不吭地走了?

    哼,腦子有問題!

    一陣清涼的山風吹來,霍無疆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所以然。正好阿迷又跳到他肩上,他便問:“你跟那個人怎麼認識的?”

    阿迷用尖尖的指甲撥他的耳朵,詫道:“這叫什麼問題,我們三個不是一直認識嗎?”

    霍無疆直接一口涎水嗆進嗓子眼:“……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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