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流異類 >第 55 章 溯源千年5
    青梅果。

    說沒喫過會不會顯得太奇怪。

    但白玉休確實沒嘗過。

    兩人一前一後往山上走,容竹道:“青梅村名字由來就是青梅果,那裏幾乎家家戶戶都種果樹,有多有少而已。剛纔大娘家的果子是我喫過最好喫的,一點點酸,甜味大,個頭也大,最適合醃漬。”

    白玉休有些奇怪:“爲何要醃漬?”

    “放不住嘛!”容竹扭頭衝他眨眼睛:“要入冬了,冬天鮮果少,不好買也不好找,醃一些果子做成蜜餞,天冷的時候嚐嚐鮮,別提多美了。”

    終於說到個白玉休知道的食物。

    但他並不喜食蜜餞,山嵐境人口味隨瀘沽,這裏人喜麻好辣,無辣不歡,雖說修行之人講究清心寡慾不圖口腹,但如果有的選,他寧肯要辣也不要甜。

    兩人進到院子把東西放下,阿迷乾等一天已經等迷糊了,好不容易盼到廚子歸來,鬼吼鬼叫嚷着讓容竹快點做飯。今天採購的食材多,晚上這頓尤其豐盛,阿迷嚐了魚肉又嘗豆腐,嚐了藤菜還嘗蘿蔔,每一道都讚不絕口。

    “喫你這麼多年手藝,要說還是有長進的!”阿迷邊喫邊誇。

    容竹聽得受用,一一笑納,手上筷子不停給白玉休夾菜。白玉休喫他這麼些天的飯,發現此人下廚有一特點,幾乎所有菜品都要放糖,有的還會搭幾勺醋,酸甜口的豆腐白菜此前聞所未聞,如今有幸嚐到,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什麼時候才能離開?

    喫完飯,容竹收拾碗筷準備去河邊清洗,順便把那罐青梅也帶上。夜路不好走,得有個掌燈的人。阿迷已經喫飽喝足去樹上剔牙,容竹自然就盯上了白玉休,捱過去笑嘻嘻道:“小白,給打個燈唄?我要去河邊洗碗,你陪陪我。”

    白玉休本要去洞裏打坐,但想到自己一應喫穿用度如今都是借這人的光,於情於理似乎不該拒絕,便只好起身一道。

    晚上搖澤涼風微微,容竹手腳麻利地將鍋碗瓢盆洗淨放到一邊瀝水,搬過陶罐,揭開泥蓋,一股鮮果獨有的清新香氣頓時撲面而來。

    他把罐口對準白玉休,一臉期待道:“小白你聞聞,可香了!”

    哪用湊那麼近,白玉休早聞到了。他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人沒動,只是黙了默,將手中燭火不明顯地往容竹那邊遞了點。

    容竹渾不在意這人總是冷冷淡淡的不熱情,他哼着小調,一顆一顆洗着果子,每一顆都洗得認真,然後塞回陶罐裏,拿出鹽巴,均勻的往罐子裏倒。

    邊倒還邊貼心地給“一定”很好奇的白玉休做講解:“你看,這就是醃漬。果子洗淨拿鹽密封,把汁水榨出來,過後再找個太陽天,鋪在日頭下曬上四五日,最後用蜂蜜浸泡,等果肉把蜂蜜水都吸進去,重新擺到太陽下曬乾,就大功告成啦。”

    白玉休面無表情地聽着他絮叨,最後實在有些忍不住了,問:“好了嗎?”

    容竹手上忙和着,擡眼看看他,笑道:“急什麼,往常這會兒你可還沒睡呢。”

    “我現在很困。”白玉休當即扭過頭。

    說不清是什麼心情作祟,反正容竹就喜歡看這少年彆彆扭扭口不對心。他們認識也不少日子了,這期間交流不多,可說是幾乎沒有,所以各自了解得並不深刻,但容竹覺得這人不壞,只是性情冷清,還有些孤傲,只要好好拿手捂着,總有暖和起來的一天。

    容竹收拾好東西,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好啊,正好我也困了,那就麻煩小白兄弟給帶個路吧!”

    之後的幾天如容竹所願,晴空萬里,豔陽高照,青梅乾曬成了漂亮的琥珀色,過幾天再去山岩上摘點蜂蜜,要不了多久就有好喫的鮮蜜餞到嘴了。

    轉眼中秋至,一早起牀容竹就在院子裏忙着揉麪和餡。他不怎麼愛喫月餅,往年和阿迷過節也不講究這些,但今年不一樣,今年他們添了位客人,不知小白有沒有忌口的,是喜歡甜月餅還是鹹月餅,豆沙餡裏放芝麻好還是花生好。

    所以那日下山趕集,他悄摸摸把兩種餡料都買了,就等着今天大展身手,給對方一個意外驚喜。

    白玉休一臉冷酷地坐在桌邊,圓鼓鼓的月餅被容竹壓進版槽裏,變出幾種不同的花紋。這木版不出意外應該也是他的手筆,只看上面奇怪的紋路花樣,和那幾個喫飯的碗如出一轍。

    容竹忙得飛起,一會兒和麪一會兒添柴,月餅跟燒餅一樣,得用烤的纔好喫。他左眼顧着爐子右眼盯着麪糰,就差再長出四隻手來。阿迷一點忙都幫不上,不知這會兒上哪兒玩去了。

    容竹手上忙得沒停,時不時拿眼去瞅白玉休,好像有話欲言又止,熬了半天才終於試探着開口道:“那個……小白,我有點憋不住了,你幫看一下火唄?”

    白玉休面上一滯,自然聽懂了那句“憋不住”。他齒關肉眼可見的咬合了一下,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往竈膛方向去。

    容竹撒丫子跑出去解手,回來路上順道摘了一把野花,找個瓶子養起來,擺到桌上一瞧,美得很。

    晚上沒做別的菜,一桌人就喫月餅了。山上看星空視野比平地上佔便宜,一輪清輝皎月懸在銀河,乳白色的月光灑進小院,顯得難得的靜謐安逸。

    “這麼幹喫沒意思,不然玩點遊戲?”阿迷突然提議。

    容竹正在火膛邊燒水煮茶,聞聲道:“那你起個頭,想玩什麼?”

    “讓我想啊?”阿迷咕囔一聲,托腮思考了半天,道:“那……要不大家來許願吧?”

    容竹端着熱茶坐過來:“許願也能算遊戲?那你先來——不過我猜得到你想許什麼。”

    阿迷持疑地覷覷他:“你是蛔蟲啊,鑽我肚裏啦?”

    容竹滿面微笑:“除了惦記小母猴,你還有什麼別的出息?”

    阿迷啐他一口,氣道:“那你就不想找個大姑娘?這麼大的人,換作凡間男子,你兒子都能打醬油了!”

    容竹哈哈笑得喘不上氣,拍腿道:“我纔多大,爺爺我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呸!”阿迷作勢撓他:“一千四百歲的‘孩子’,你孩子精啊?”

    原本一直沉默喫餅的白玉休突然擡頭,神情莫測地看向容竹。

    容竹恰好轉頭也看到他,一瞬間福至心靈,臉上倏地一紅,摸着腦袋嘿嘿道:“幹嘛,你不也瞞了你的身份嘛?老實說小白,你是仙還是妖,還是精怪?”

    乍聽此人竟已有一千四百歲,白玉休當然喫驚。他流落到此時日不少,只是一門心思都在調息復原恢復仙力上,從未關注過這少年是何來歷,身邊爲何有一隻能說人語的獼猴。

    阿迷會開口說話,那它是妖還是怪?這少年又是什麼人。

    維持多日的心照不宣在這一刻突然打破,兩方對峙般對視,誰都沒先說話。最後還是阿迷上前打破詭異的靜默,哈哈道:“上什麼火上什麼火,一看我們三個就都不是人啊!既然非人,那也算同類了,來來來,過來一起喝一杯嘛!”

    容竹倏然一笑,覺得這話有道理,便跟着舉起茶杯:“阿迷說得對,我們的確能算同類。小白,很高興認識你。”

    白玉休不動聲色,定了定神思,而後端起茶杯,與他碰了一下。

    阿迷轉着精光的猴眼看看他倆,將話題又拉回去:“我的願望你一猜一個準,小竹子,你的呢?”

    容竹拿起一塊甜味月餅咬了一口,擡眼望天,想了想道:“也沒什麼願望,現在過得挺好的,不知道還能再要什麼。”說完扭頭去看白玉休:“我倒是更好奇小白你的願望。”

    白玉休正垂眸喝茶,聞聲擡頭,沒有表情的掃了他一眼,道:“我沒有。”

    “怎麼可能!”容竹和阿迷異口同聲。

    阿迷道:“小白你快別裝了,你可是迷路到的這裏,多少日子沒見到家人了,不想嗎?我要是你,這會兒心裏就一個念頭,趕緊來個人把我帶走吧,我爹孃在家都要哭瞎眼睛啦!小白,你有沒有睡覺的時候偷偷流過眼淚?嗐,男孩子想家很正常嘛!”

    握着茶杯的五指倏地一緊,泛白的指關節隱隱可見。白玉休凝眸掃向聒噪的阿迷,冷冷吐出一句:“我沒有。”

    容竹見勢不對,趕緊一把捂住阿迷,扔了塊月餅飛到白玉休筷子邊,打起馬虎眼道:“一隻臭猴子說的話你就當沒聽到,來來來再喫一塊,這塊是花生仁的,比豆沙那個還好喫呢!”

    白玉休神情冷硬,眼底似有冰泉涌動,啪的一聲放下筷子,轉眼就出了小院。

    容竹拎過阿迷的耳朵開始罵:“不會說話就別說話,怎麼專挑人家傷口上撒鹽啊!”

    阿迷一說完也有點後悔了,皎白的月輝下那個已經走得沒影兒的身影在它眼前倏忽一晃,阿迷張着嘴巴支吾道:“他、他該不會被我氣得去尋死了吧?”

    不知道啊,不知道這人的承受力有幾分啊!

    容竹扔下筷子撥開椅子,一溜煙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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