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流異類 >第 54 章 溯源千年4
    容竹心情大好,將人交給阿迷照顧,自己去竈臺邊煮魚湯。一頓飯做得又香又快又麻利,看得阿迷直流口水,指着還在冒氣泡的湯鍋問:“你今天鬼上身啊,手腳這麼快?”

    容竹臉上笑眯眯,一腳踢翻了野猴子,端着碗筷先給客人盛一碗,心想這麼久沒動靜,小白八成是沒等到家人來接,說不定能留下多待幾天。雖然看他離家着急,我也有點不忍心,但怎麼說也是多了個伴,可要好好招待。

    大王洞裏有牀鋪被褥,相對院中那張只鋪着乾草的涼蓆來說自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來者是客,容竹決定將被榻讓給客人睡,自己和阿迷在院子裏擠一宿。

    阿迷嫌棄的看看他:“你把牀讓給小白我不反對,可我能不能不跟你睡?畢竟以後還要娶媳婦討老婆,傳出去讓小母猴們知道我跟一個小夥子一張牀睡了一覺,我還怎麼做猴?”

    “可拉倒吧。”容竹一巴掌呼過去:“跟我睡還委屈你了?我以後就不用討媳婦娶老婆?傳出去讓姑娘們知道我跟一隻臭猴子睡過覺,我臉皮就掛得住?少廢話,趕緊給小白鋪牀去!”

    兩人一言不合就開鬧,小桌邊,白玉休端起湯碗蓋住臉,將那些擾人的嬉笑都隔絕在外。可如銀鈴般的歡聲卻無孔不入,一絲一縷分毫不差地鑽進他耳朵,沖刷進原本平靜如湖的心房裏。

    接下來的幾天無風無浪,每日清早,白玉休上到山頂閉關打坐,容竹則負責下河摸魚餵飽全家。有次他好奇心起偷跟上山,才發現原來小白不僅在這裏調息養傷,更每日對着山巒外那層近乎透明的結界沉默發呆,有時還會凝神聚力,試着向結界拍出一掌,然而他掌勁有限,打出去的力道有如泥牛入海,一顆浪花都沒激起。

    要是他家人找不來鈴山,那……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這天,容竹拎着一簍子魚蝦回山,見終日不怎麼露面的小白竟神奇地出洞活動,不但活動,還在做一件讓他瞠目結舌驚掉下巴的大奇事——

    他居然在補鍋!

    燉湯的鍋有一隻鐵耳朵掉了,容竹一直沒管,反正一隻手拎着另一隻手託底,也不是不能用,就是回回都燙得他抓耳撓頭,飯前十根手指頭總得經歷一番紅腫的磨難,真真既滑稽又可憐。

    容竹丟下簍子跑過去,忍不住讚道:“好巧的手,小白你好厲害!”

    他是厲害,掉的明明是鐵耳朵,可手邊找不到趁手的材料,靈元被封又使不出術法,便在院牆外找來些軟韌的長絲蒲草,編成草繩拿來頂用。

    白玉休補好了鍋,拿在手裏掂了掂,確認東西牢固,兩頭也對稱,往鍋架上一擱,走了。

    容竹一臉懵。

    又很快笑起來,心想這人平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其實分明就是個古道熱腸,只是不喜表露,把自己弄得冷冰冰,好像這樣就能嚇退誰似的。如此一想,心裏暢快了,笑嘻嘻地端上剛補好的鍋,忙着洗菜去。

    日子轉眼過去了半個月,這天,米缸和菜籃都見了底,搖澤裏的魚蝦也沒釣上來幾條。容竹對缸片刻,決定下山去找食物。

    阿迷掛在樹上曬太陽,道:“一個人去呀?”

    往常也有帶這猴子一起的,可青梅村都是凡人百姓,他們沒見過會說人話的猴子,有些害怕,尤其是垂髫小兒,更是被嚇得哇哇亂哭,久而久之容竹便不好意思再帶它了。

    容竹背上揹簍道:“只怪你猴臉太嚇人,不然倒是能一起。”

    阿迷嗤他:“現在不是多一個人嘛,你找小白呀,還能幫忙多扛些瓜果回來呢。”

    嘖,倒也是!

    容竹說幹就幹,跑回山洞去找正在打坐的白玉休。白玉休聽他說完,張開眼皮,默不作聲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到底還是站了起來。

    青梅村在鈴山腳下十里開外的一片平塬中,由於附屬鈴山,因而也在結界的包圍圈。容竹揹着簍子叼着草,興沖沖在前帶路。今天太陽曬人,出發前他一人編了一頂芭蕉帽,無奈白玉休不肯戴,這會兒看他被烈陽烤得小臉蛋上微微泛紅,細密的汗珠蒙了一層,容竹心裏美得不行。

    讓你拒絕我,哼!

    從八百歲進山到如今一千四百歲,六百年的光陰流逝,青梅村裏的百姓換了一茬又一茬,嚴格算下來,容竹都能叫他們稱一聲老祖宗了。幸而這小子握有一門絕技,每隔一段時間下山便要將衆村民的記憶都洗刷一遍,單單過濾掉見過自己的那一段,所以數百年來不曾露餡,沒人懷疑過怎麼這山上跑下來的野孩子永遠也長不大。

    青梅村外有條小河,是搖澤的支流之一。容竹撐着竹筏划到岸邊,剛想伸手扶一把白玉休,人家早已先一步穩穩當當跨上了岸。容竹嘿笑着摸摸後腦勺,背起竹簍跟了上去。

    這天恰逢趕集,村裏巷陌熱鬧非常。容竹領着白玉休穿梭在各個地攤前,說是集市,但因都是同鄉村民,好些買賣並不以銀錢計算,更多的是以物易物,比如拿你家的麥谷換我家的雞蛋,都是常事。

    容竹挑了些常喫的米麪,他身上沒銀錢,但有一技傍身——自己挖土燒製的泥陶碗做得有模有樣,村裏好些人都認準了買,說是結實耐用又造型獨特,哪怕當收藏也不錯。所以這會兒揹簍裏裝的十幾只陶碗陶罐,一出手就被搶了個精光。

    白玉休靜立在旁,冷眼旁觀,想起這些日子喫飯用的土陶碗,上面歪七扭八畫了些不知何物的鬼符圖案,突然無法理解這些人都在搶什麼。

    如此水平的陶器,也值得哄搶?

    匪夷所思。

    容竹買好各種魚肉米麪瓜果,竹簍子裝了個滿滿當當。前面圍社唱大戲,他素來就愛湊熱鬧,拽着白玉休往戲臺底下鑽。白玉休不好此道,想掙脫拒絕,無奈這人手勁大得離譜,他竟擺脫不了,只能黑着臉跟上去。

    戲角在臺上咿咿呀呀,容竹什麼也聽不懂,但就是愛這份熱鬧,一邊跟着哼一邊去看周圍,發現白玉休板着一張綠臉盯着戲臺,分明不是欣賞演出的愉快模樣,好像在生什麼氣。

    容竹看得心裏偷着樂,捱過去道:“你不喜歡聽戲嗎?”

    白玉休先是一動不動,被他盯得煩了,終於肯側首掃他一眼,道:“無聊。”

    “這話說的,聽戲還無聊!”容竹憋住笑,打眼一看,發現不遠處有個泥塑攤,拉着白玉休擠開人羣涌過去,指指攤子上的小泥人問他:“那這個喜不喜歡?”

    白玉休臉都青了,冷聲道:“我非頑童!”

    容竹就故意道:“哎呀誰說頑童才能玩泥巴,你要是喜歡,哥哥我買給你就是了!”

    “誰是你弟弟!”白玉休的臉終於變成了鐵黑色。

    最後容竹還是買了一個泥人,是個坐在菩提樹下撫琴的小和尚,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要挑這個,可能是小和尚神情素雅面容恬靜,從某個角度看跟白玉休還挺像,就算不像,送給他陶冶陶冶性情,讓他跟小和尚學學,別成天板着臉,真是的,嘿嘿。

    戲也沒聽夠,看小白那苦大仇深的樣子,大概是真待不下去了。容竹貼心地放棄了自己的喜好轉而帶人離開,隱約聽到白玉休似是長出了一口氣,忍笑忍得他肚子都疼了。

    然而容竹沒打算回山,而是來到一家農戶前,上前扣門,有人應聲,是個年近六旬的老大娘,邁着慢吞吞的步子過來開門,一見是他,笑呵呵道:“小竹子來啦。”

    容竹給老人家行了個禮,摸着腦袋笑道:“我是不是來晚啦?”

    “不晚不晚,”大娘給他開門進屋:“都給你留着呢,封在罐子裏,擺在地窖不容易壞。你等着,我這去拿。”

    容竹像進自己家一樣放鬆無忌,倒了杯水咕嘟嘟喝下,又給白玉休也遞去一杯:“我上這兒收點東西,你不急着回吧?”

    白玉休接過杯子,但沒喝,而是問他:“‘收’東西?何意。”

    “就是……”容竹歪着腦袋想了想:“就是跟這家約好每年都要來一次,他家有我要的東西,認準了買的。”

    說話間老婦人進到屋來,手上捧着個黑色的陶罐,並且隨她而來的空氣裏忽然瀰漫開一股淡淡的果香氣。容竹顧不上跟白玉休說話了,迎上去接過陶罐,低頭一嗅,瞬間綻開了笑臉:“比去年的還香!”

    “今年果子大,給你留的都是好的。”老婦笑呵呵地看看他:“這麼愛喫,回頭把我孫女娶了,咱家這十幾畝果園不都是你的了!”

    容竹靦腆一笑,嘿道:“我一個野孩子,哪能禍害瑤姐姐。您好好給她尋個稱心的郎君,到時喊我來喫酒!”

    一老一少又扯閒篇地聊了不少會兒,眼見天光將暗,日頭西沉,老婦也不多留了,送客到村口,目送兩個少年踏上竹筏,一路往對岸去。

    船到山腳已是傍晚,容竹掏出引子點了根火把,他揹着竹簍又要舉火,行動不便,便將陶罐交給白玉休。白玉休低頭看看懷裏的東西,那股果香氣更濃了,絲絲扣扣縈繞在鼻前,忍不住問:“裏面裝的何物?”

    容竹在前帶路,一邊披荊斬棘一邊道:“還以爲你不好奇呢,剛纔回來的路上就想問了吧?也沒什麼,青梅果子,喫過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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