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宣進入江州城內,看見酒肆商鋪林立,路上車馬行人喧譁,內心不免感慨:這麼一座繁華的城市,如果沒有自己的因素而改變的話,十一年後,因爲誓不降宋,會在曹翰的屠戮下,變成一場人間慘劇。
李仲宣穿越之前,讀《水滸傳》時,知道宋江發配江州,在潯陽樓酒後寫下反詩,被人舉報下獄,最後在法場被劫走,上了梁山。現在既然來到了江州,不妨先去潯陽樓一坐。
於是,叫來行人一問,果然大名鼎鼎,就在城北江邊。
六個人來到潯陽樓,遠遠望去,端的一座好酒樓,一座四層高的建築,青甍黛瓦,飛檐翹角,分外壯現。走近之後,雕檐外高懸一面匾額,上面寫着“潯陽酒樓”四字。字跡飄逸瀟灑,迎客的店小二介紹,這四字乃白樂天所寫,並繪聲繪色地介紹起白樂天在潯陽酒樓設宴送客,忽然聽到江邊船上有人彈奏琵琶,於是喚上來給大家助興,聽罷不能自已,寫下了千古名詩《琵琶行》。
李仲宣心裏暗笑,任他胡侃。飛雲卻忍不住笑了起來,說:“樂天送客的地方分明是湓浦囗,在城西,而這是城北。根本就方向都不對。不過,他後來倒也登過此樓,寫下了《題潯陽樓》的詩作。”
這位店小二臉不紅心不跳,一臉笑容道:“這位姑娘有所不知,醉吟先生送客之後,心情憂鬱,於是,跑到這裏來借酒消愁,正好又聽到那個女的彈奏琵琶,觸景生情,感慨萬千,才寫下這千古名詩《琵琶行》。”看來,這個店小二每天都是這麼推廣自己的酒樓的,一口臺詞背的滾瓜爛熟,連醉吟先生的稱號也知道。
不知不覺就到了酒樓第三層,那個店小二就把他們往裏面引。張樂奇怪地問:“怎麼不把我們往上面引了呢?我們今天想上四樓,以便登高望景。”
店小二帶着歉意地回答:“實在抱歉,今天四樓估計已經滿座了。”
“爲什麼?”飛雲問。
“是這樣:今天有白鹿洞學院兩位學子在四樓訟詩,所以,本州刺史謝大人,高教授,等當地名儒文人,此刻都匯聚一起,爲二位學子作個評判。”
“那我們更要上去看這個熱鬧了。”李仲宣一聽,來了興趣,便繼續往四樓而上。店小二張了張嘴巴,只好尾隨而來。
上了四樓,果然已經是濟濟一堂,高客滿座。韓俛一眼望去,看見西邊角落還有一個空的酒桌,於是,悄聲問:“公子,那邊還有一個空座,只是有些偏僻。”
李仲宣道:“沒事,咱們過去。”
六個人坐定,小二笑着問:“各位貴賓,請問要些什麼酒菜?”
秦望問:“你們這裏可有些什麼拿手酒菜?”
此話一出,那店小二立刻眉飛色舞,滔滔不絕:“要問有些什麼好菜,本店可就多了,鮮雞鮮鵝鮮羊鮮魚,應有盡有,分別是:‘冬筍香辣雞’、‘五味焙雞’、‘冬菇燉雞’;‘紅燒鵝掌’、‘蓮藕燒老鵝’、‘竹蓀燉鵝’;‘羊皮花絲’、‘紅羊枝杖’、‘昇平炙’……”
“好了,好了,我們也吃不了那麼多。”李仲宣見他還在囉嗦,趕緊打住他,“雞鵝羊魚,每樣給我們來兩份,就行了。”
“這位小公子,江州魚的喫法多呢,有青魚雕花,有一魚六喫,有豆參煮鮎魚,有湖口酒糟魚,潯陽魚片,鮮辣鰣魚……”
“就來份湖口酒糟魚和潯陽魚片吧!”李仲宣只希望他快走了。
但偏偏這個店小二不滿意,他提醒道:“那些都是普通的魚,我看各位貴賓還是加一份豆參煮鮎魚吧!”
“好了好了,就依你!”
李仲宣不喝酒,所以看向秦望,秦望眼睛一亮,欣然點頭。
店小二立刻歡歡喜喜地離開。大家也鬆了口氣,看向酒樓中央那幾張桌子。
此刻,一位清癯高瘦,白鬚飄飄的長者,拿着一張白紙,從座位上站起來道:“經過大家對孟歸唐和趙昉二人整篇詩作的欣賞,分析,現在綜合大家的意思,孟歸唐的《瀑布》立意新穎,更有意境,要比趙昉那篇稍勝一籌,所以,這句‘練色有盡處,寒聲無盡時’,不存在剽竊趙昉同學的詩作。”
話音剛落,旁邊桌子的一桌書生立刻歡呼起來,一個黑黑瘦瘦的書生,更是激動得漲紅了
臉。而其旁邊一桌的那幾個書生,則一臉沮喪,另一個白白胖胖的書生更是臉色鐵青。
又有一個官員打扮的中年人站了起來,道:“大家稍靜,勝者不驕,敗者不餒。今日兩位學子在此訟詩,也是千古佳話。大家難得如此歡聚一堂,不妨邊喫邊玩,待酒宴之後,各呈詩詞一首,以作紀念,如何?”
“好!就依謝大人所言。”衆位書生情緒高昂,紛紛叫好。
不一會兒,李仲宣這一桌也開始上菜。
這裏的酒菜果然各有特色,讓人食慾大開。像剛上來的這道‘昇平炙’,居然是用羊和鹿的舌頭製成的一道精品菜餚。
正喫着,從樓下噔噔噔上來兩個人,其中一人三十歲多歲,身材魁梧挺拔,濃眉大眼,穿一件白色襴衫,一臉放蕩不羈的神情;另外一個,戴着花頂幅巾,臉上線條分明,顧盼之間,顯得剛毅倔強,大概二十多歲。
這兩個人環視酒樓,竟然沒有一個學子跟他們打招呼,反而一個個埋頭喫喝,視而不見。這兩個人開始一楞,但立刻展顏,原來,他們看見李仲宣這一桌,正好有兩個座位。這兩個人就大大咧咧地走了過來。
“幾位公子安好!叨擾一下,在下盧晉卿,宜春人氏,身邊這位好友乃宣城蒯鰲,可否借個座位,一起喝酒聊天?”
這位盧晉卿話音一落,旁邊酒桌的幾位學子就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另外沒有笑的,則連連搖頭。
李仲宣微微頷首,韓俛會意,站起來,一指兩個空着的座位,道:“兩位公子豪氣干雲,請坐!咱們幾位也正新來江州,能結識二位,也是一件樂事。”
這兩個人不再客氣,坐了下來。韓俛喚過小二,添加酒杯,碗箸。又問二人:“兩位需再添些什麼酒菜?”
盧晉卿道:“酒嘛?再來兩壺五雲漿。”然後,斜眼望着蒯鰲,蒯鰲遲疑了一下,道:“再來一盆羊後腿肉,煮爛些。”
“好嘞!”小二高聲唱諾一聲,去通知廚子。
盧晉卿,蒯鰲二人坐下,各自將酒杯斟滿,大家邊喫邊聊,氣氛融洽起來。
秦望笑着問:“二位也是白鹿洞學院學子?爲何不受同窗待見呢?”
盧晉卿道:“不怕各位笑話,咱們不但是白鹿洞學生,而且,還有個兇名:‘廬山三害’。”
“哦?還有一個呢?你們是怎麼爲害廬山的?”張樂忍不住笑着問。
“還有一個叫諸葛瀇,今天有事沒有來。”盧晉卿喝了一口酒,繼續道:“至於爲什麼被稱爲三害,無非是道不同,不相爲謀;志不合,不相爲友。”
“是啊!”蒯鰲剛喫完一塊羊肉,接過話題道:“我們只不過喜歡讀書之餘,在山上打打獵,把獵物賣了,換些酒錢。平時,也不像他們只知道苦讀詩書文章,我們喜好縱橫兵家之言,故不被他們所喜,視爲異類。”
李仲宣聽到此刻,忽然腦海中想起一人,立刻興奮起來,他看向盧晉卿,問:“閣下是否還有別名?”
盧晉卿道:“在下名絳,字晉卿,號錦文。”
果然是他。李仲宣目露喜色,這可是南唐猛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