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人倒也真有一番本事,對南唐忠心耿耿,勇武有謀,在史書上也留下精彩一頁。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秦望有了這兩個人相陪,且又意氣相投,三個人喝得酣暢淋漓。引得所有酒桌的客人頻頻向這裏瞧來。也不知是在偷瞧飛雲的絕世容貌,還是被那三個人的豪邁被驚動。
終於,有人提議,讓店家找些歌女上來助興作樂。不一會兒,酒保帶上來幾個歌女,其中一個手抱琵琶,邊彈邊唱: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
忍淚佯低面,含羞半斂眉。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
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歌聲哀怨憂傷,其餘幾位歌女隨着樂聲,翩翩起舞。
一位儒者讚賞道:“韋莊的這首《女冠子》,道盡情人的相思之苦,語言質樸率真,格調低沉哀惋,實乃不可多得的佳作。”
此曲已畢,又來一首:
春山煙欲收,天澹星稀少。
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
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
記得綠蘿裙,處處憐芳草!
這首乃牛希濟的《生查子》。
整個四樓歌聲,樂聲,尖叫聲,不絕於耳,一派歌舞昇平,富貴溫柔之景。
盧絳連灌兩囗猛酒,嘆道:“靡靡之音,喪人心志。值此國家危亡之秋,理當勵精圖強,豈能如此沉湎酒色,不思進取。”
李仲宣看到盧絳有如此清醒認識,深感欣慰,道:“盧兄能有如此胸襟,實乃讓人敬佩。我這裏有一兄弟,頗通樂器音律,可爲盧兄一洗濁耳。”
盧絳聽李仲宣所言,不以爲然道:“坐在中央酒桌上首的乃本州刺史謝彥實大人,旁邊的那位峨冠儒者乃本州高廉豐教授,另外坐的是長史,司馬,錄事參軍,全部都是當地官員,此刻,誰敢擾他們雅興?”
李仲宣對秦望,飛星一使眼色,兩個人站起身來,徑直朝那位彈琵琶的歌女走去。秦望從身上掏出一貫銅錢,對那位歌女道:“這位姑娘請稍息片刻,借樂器讓我這位兄弟一用。”
這個歌女不敢違抗,接過銅錢,侍立一邊。那些官員,學子開始莫名其妙,待弄明白情形之後,有些人就嚷了起來:“大膽狂徒,好沒禮貌,父母官前,竟敢擅作主張,擾人興致。”但也有些人,看飛星容貌俊秀,調試琵琶手法嫺熟,便道:“先看一看,說不定真能聽到別樣樂曲。”哪些官員礙於面子,也沒有輕易動怒,只覺得此事有些奇怪,靜待事情發展。有些色心的,趁此機會,肆無忌憚地盯着飛雲,醜態畢露。
等到飛星琴聲一起,立刻滿座皆驚,鴉雀無聲。正如白居易《琵琶行》詩中所寫:
銀瓶乍破水漿進,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拔當心劃,四弦一聲如裂帛。個個聽得驚心動魄,那琴聲仔細察聽:有金聲、鼓聲、弓弩聲,擊鬥聲,軍士呼喊聲,戰馬嘶鳴聲,彷彿兩軍正在決鬥,慘烈廝殺。慢慢地,聲音漸漸平息下來,一股悲壯的氣氛又瀰漫開來,大家彷彿看到一個孤獨落魄的英雄,牽着一匹傷痕累累的戰馬,佇立在星空下的江邊,一個婀娜曼妙的身影在他前面跳着愁腸欲斷的舞姿。突然,追騎聲,喊殺聲又再響起,那具美麗的身軀悄然委頓下去,傳來英雄悲壯欲絕的嚎叫,然後,是英雄的自刎聲。
座上之人始聞而振奮,既而悲,終而涕淚不自知。
終於,有人從樂聲中清醒過來,顫抖着聲音,問:“這位公子,請問剛纔曲子是否是《楚漢爭霸》中最後的一段《霸王別姬》?”
飛星點了點頭。那人向着飛星深輯一禮,道:“今日有幸聽公子一曲,實乃三生有幸。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飛星迴禮,淡然回答:“小生免貴姓林,小字飛星。”那人嘴脣蠕動,欲言又止。有人打趣道:“有中兄,你是否想要人家把整首曲子彈奏給你聽?”
這人朝那人眼睛一瞪,道:“是又怎樣!”轉過頭來,又對着飛星笑臉殷切期待。飛星只好帶着歉意對他說:“這位兄臺,實在抱歉,我也只會剛纔那一曲。”這位有中兄一臉遺憾地坐下,默然不語。
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好!好一句‘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做人一輩子,就該轟轟烈烈。‘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可惜了,楚霸王,要是我,我一定渡江重整兵馬。”盧絳隨即大聲附和。
一時間,整間酒樓的目光朝這邊望過來。那位江州刺史謝彥實既爲飛雲的美貌所動,亦爲剛纔李仲宣的詩句震撼,對旁邊人嘀咕一聲,他身邊的一位長史站起身來,朝着李仲宣等人道:“剛纔那位彈琵琶的年輕人,那位出口成章的神童和你旁邊的那位美女,刺史大人有獎,特意賜酒三杯,快快過來領酒謝恩。”
秦望,韓俛臉色一變,就要發作。李仲宣眼色止住,拉着飛雲的手,款款而來。
三個人來到謝刺史身邊,定定站着,既不行禮也不說話。他身邊一位判司厲聲道:“見了上官,還不趕快行禮?”
飛雲嫣然一笑,道:“不知者不罪,你們這麼多的人,我們怎麼知道該向誰先行禮?又怎麼稱呼呢?不如你這位大人,先向我們一一介紹,好嗎?”
飛雲光彩照人,聲音動聽,又有理有節,這位判司嚥了咽囗氣,一時間競忘了該怎麼回答。
謝刺史咳了一聲,端起面前的那杯酒,道:“免禮算了,姑娘口齒伶俐,這一杯賞酒,讓本官親自賞你。”
李仲宣卻走了過去,笑嘻嘻地道:“且慢,怎麼能由這位姑娘先飲呢?大人剛纔不是說過嗎?酒宴之中,各人做詩或詞一首,不妨讓優勝者稍後同飲如何?”
“這個建議不錯!我第一個贊成。”盧絳在那邊大叫起來。
“我也同意!”蒯鰲也趕緊附和。接着,那個叫有中的也表示贊同,孟歸唐也表態同意。看見越來越多的人贊同這個方案,旁邊的高教授遲疑地對謝刺史道:“就依這個小子的建議吧?”
謝刺史呵呵一笑,把手中的酒杯放下,道:“好!那麼現在大家開始,一會兒大家各自把寫好的詩詞呈上來,當衆誦讀,讓大家一起評判。”侍立的小二,趕緊尋來筆墨紙硯,找來桌子,備在上面。
李仲宣故意這麼拖延,攪和,一是想看一看,這些學子裏面,有多少附炎趨勢之輩,另外,到底有沒有些可用之材。
過了幾刻鐘,大家的詩作陸續完成。有人開始拿着自己的詩作,大聲吟誦起來。
開始十幾首,形象平淡,意境簡單,談不上佳作。當那個叫有中的開始念出自己的作品時,大家終於不再紛爭,屏息靜聽:
影未沈山水面紅,遙天雨過促徵鴻。魂銷舉子不回首,閒照菊花驛路中。《夕陽》
“好詩!”大家讚不絕口。有中謙虛幾句,回到座位。幾篇平庸的詩句之後,又出來一首佳作:
靈山一峯秀,岌然殊衆山。
盤根大江底,插影浮雲間。
雷霆常間作,風雨時往還。
象外懸清影,千載長躋攀。
——《題廬山》
這是一個叫韓垂的學子所寫。
立刻又引來一片喝彩聲。
“我這裏也有一首!”盧絳待大家一安靜,迫不及待地念出自己的一首詞:
玉京人去秋蕭索,畫檐鵲起梧桐落。
欹枕悄無言,月和殘夢圓。
背燈惟暗泣,甚處砧聲急。
眉黛小山攢,芭蕉生暮寒。
清風明月夜深時,箕帚盧郎恨已遲。
他日孟家坡上約,再來相見是佳期。
——《菩薩蠻》
“好你個盧晉卿,又在哪裏勾搭上女人了,還好意思在這裏炫耀:他日孟家坡上約,再來相見是佳期。”
“這個叫玉京的佳人,讓你秋蕭索,恨已遲,不妨去找孟家坡。”
“晉卿兄,有酒有菜,何不把這段豔遇說來聽聽?”
一時間,大家戲言四起,弄得盧絳臉色緋紅,像個忸怩小孩,倒不好意思起來,完全沒有了平時的放蕩不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