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喬雖然忠直,但久經宦海,觀韓熙載今日表現之異,或許裏面大有文章,見大家都贊成調換林仁肇,當下就不再言語。
張洎心裏美滋滋的,臉上綻開了花,拱手道:“謝各位大人支持,既然大家意見一致,明日早朝,把今日大家所議,稟告聖上,讓這件事情早日定下來,也好實施!”
陳喬回到府中,沒過多久,管家送來拜貼,拆開一看,果然是韓熙載所寫,約他下午在延覺院相見。
走進延覺院的別院小屋,韓熙載和韓俛早已經等候。
陳喬進屋落座,立刻迫不及待地問:“叔言,你一向與師黯不合,今日議事,居然贊同他的主張,有什麼玄機,快快說來。”
韓熙載撫須一笑,親自給陳喬斟上一杯茶水,道:“子喬兄,先喝杯茶,然後,由俛兒向你細細道來。”
陳喬謝過,啜了一口茶,點頭道:“好的!且聽賢侄說來。”
韓俛整肅衣冠,深施一禮,把李仲宣在東流,江州發生的事情,詳細地告訴了陳喬。
陳喬聽後,感慨萬千,欣慰地道:“殿下真是天縱之才,如此步步經營,果然是算無遺策。只要假以時日,我南唐振興有望,何懼宋軍緊逼。”
韓熙載也是神采飛揚,正色道:“所以,我們目前的國策:外以示弱,暗修武備;等待時機,出其不意。”
陳喬眼裏精光一閃而過,道:“就按殿下所說去做。讓林將軍去洪州,做南都留守,讓他在鄱陽湖一心訓練水師。至於謝彥實,明日,我暗中派出人手,去江州收集他的罪證,反正他也逍遙不了多久。”
韓熙載點點頭,沉聲道:“子喬兄所言極是,我們不能讓殿下做這個惡人,畢竟,謝彥實還有鄭王這層關係,讓殿下和鄭王有隙也不好。到時候,我們只要抓住他在江州的罪證,再把他國喪失禮,冒犯殿下的事情一起算上,鄭王想保也保不了。”
陳喬和韓熙載又商議了一些事情,最後,準備告辭。轉頭看見韓俛似乎欲言又止,心裏一怔,忽然明白。於是,笑問道:“賢侄,是不是想到一個人?”
韓俛一愣,但馬上想到自己誤會了,臉上微微一紅,道:“不錯!殿下說起那個盧絳,讚不絕口,希望,他找到大人時,大人能給他一個機會。”
“這個自然,而且,我也倒想見識一下,這個盧絳有何過人之處?能讓殿下如此賞識。”陳喬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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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俛回到府裏,走到一間屋子,見房門緊閉。在門外踟躕,正猶豫着要不要敲門。一個丫環從遊廊走了過來,看見韓俛慌張的表情,忍住笑容,低下頭,衽斂一拜,道:“公子是找飛雲小姐嗎?小姐現在正在小雨軒看金魚呢!讓我過來,給她拿些魚食過去。”
韓俛乾咳一聲,道:“我本想找飛星切磋琴藝,結果,沒有見到他,以爲他來找他姐了,所以,過來看看。誰知道,這纔剛到,就被你撞上了。”
丫環擡起頭來,故作驚訝地道:“今天下午,我一直陪小姐在飛星公子那裏,聽他彈琴,後來,小姐說:想隨便走走。我就陪她在花園裏玩,走到小雨軒時,她見水裏的金魚可愛,停了下來。這纔多長時間,飛星公子又去哪裏了?”
韓俛扳起臉孔,故作嚴肅狀,“你的話,今天有點多,還不快去拿魚食?”
丫環掩嘴一笑,道:“公子稍待片刻,我陪你一起過去。”
飛雲百無聊賴地倚在木欄上,忽然眼睛一亮,遠遠的,韓俛正朝這裏走來,趕緊將頭偏過一邊,假裝在觀賞水裏的游魚。
“哎呀!忘記把那壺開水提下來了。我得趕快回去,不然,水煎幹了,壺子都要燒破。”那個丫環突然大道,她轉過身子,把一包魚食塞進韓俛手裏,“公子,這個給你。”說完,急衝衝地走了。
韓俛啞然失笑,這個丫頭,人小鬼大。
飛雲回過頭來,對韓俛甜甜一笑,道:“韓公子過來了!”
韓俛有點愧疚地道:“不好意思,這兩天剛回來,有些事情要辦,沒來得及過來看望你,照顧不周,還望見諒!”
飛雲理了下發鬢,嗔怪道:“我就那麼小氣嗎?”
韓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手中的魚食遞給飛雲,道:“在這裏還住的習慣嗎?”
飛雲一邊把手裏的魚食撒在水裏,一邊幽幽地道:“我們姐弟倆,本來身陷囹圄,被人利用。現在重獲自由,能有這樣幽雅舒適的環境,真是託殿下和公子之福。”
飛雲見韓俛那副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柔聲道:“多謝韓公子厚意。聽說,金陵有‘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的贊謄,夫子廟,秦淮河一帶,最有市井氣息,一到晚上,燈光流離,更勝白日景緻。不如,公子現在帶我和弟弟去見識見識,如何?”
韓俛其實,也從來沒有去過那裏玩,一聽飛雲建議,心裏雀躍起來,立即答應。
韓俛和飛雲,飛星還有那個小丫環,四個人來到了夫子廟。
這裏果然人聲鼎沸,四周酒樓茶坊林立,雕樑畫棟,飛檐樓窗,鱗次櫛比。
秦淮河上的畫舫,穿梭不息,閃煉迷離的燈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流光溢彩。不時傳來絲竹之聲。
四個人走在油光鋥亮的青石路上,感受着這熱鬧繁華的氣息。走到一家酒店的時候,門口的一副門聯吸引住他們的注意:近夫子之居,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傍秦淮左岸,與花長好,與月同圓。
韓俛擡頭一看門額:文星閣。
“看這家的氣勢,應該在此地有些年頭,名望。不如咱們進去,嚐嚐這家有些什麼名喫。”韓俛建議道。
“反正,你是東道主,由你盡地主之誼,一切請便!”飛星笑嘻嘻地道。
四個人進去,找了個臨窗的桌子坐下來。
“四位客官,請問要些什麼?”夥計熱情地問道。
“你們這裏有些什麼好喫的?”
韓俛好奇地問。
夥計一看四個人都是新來的,立刻繪聲繪色地介紹起本店的名喫。
聽他介紹完,韓俛徵求飛雲飛星的意見。
“給我來一份桂香豆腐腦,一份五色糕團。”飛雲嫣然笑道。
“我來一份鴨油酥燒餅,一碗雞絲麪條。”飛星接着道。
“小丫頭,你呢?怎麼不點?”韓俛側着頭問小丫環。
小丫環低着頭,小聲道:“我……隨便!”
韓俛把她的頭扳正,擡起,笑嘻嘻地道:“沒有‘隨便’這種喫的。平時你心眼多,膽子大,這個時候倒害羞了。”
飛雲知道她的心情,拉着她的手,輕聲道:“清荷,韓公子跟殿下一樣,都是不拘禮節的,想喫什麼,就點。”
小丫頭用手把眼裏的淚水擦乾,破涕爲笑,道:“我想喫羊肉鍋貼,蟹殼黃燒餅。”
“你自己呢?喫些什麼?”飛雲笑意盈盈地問韓俛。
“我嘛!我跟你的一樣。”韓俛脫口而出。
飛雲登時臉飛紅霞,心裏卻甜滋滋的。
四個人正在開心地喫着,飛星擡頭,看見一個人從窗外走過。
“噫?那個人不是盧兄嗎?”
韓俛一見,正是!
“我去把他叫進來。”韓俛說完,飛快地走了出去。
一會兒,只見韓俛帶着兩個人進來,一個人是盧絳,另外一個白臉書生,不知是誰。
“盧兄,您好,請坐!請坐!”飛星,飛雲,起身招呼。
“請問,這位兄臺,尊姓大名?”飛星拱手道。
那個白臉書生,向衆人深施一禮,道:“在下樊若水,字叔清,又名知古。”
“這是我當年好友,博學多才,我自愧不如。”盧絳補充道。
大家介紹完畢,重新坐下。
“盧兄是剛到江寧?”韓俛隨意地問。
“是的,前天剛到,碰見若水兄弟,這兩天承蒙他招待,陪我在金陵到處逛了兩天,明天,準備去拜訪陳大人。”盧絳大大咧咧地回答。
因有外人在這裏,韓俛不便將自己已經見過陳喬,推薦過他的事情說出來,於是,淡淡地“哦”了一聲,招呼夥計加酒加菜。
韓俛暗中觀察樊若水,但見他口若懸河,侃侃而談,引經據典,裏面漏洞百出,還不自知,頗有賣弄之意。特別一雙眼睛有意無意望向飛雲,讓韓俛更起輕視之心。
卻不知樊若水心裏,此刻也在憤憤不平:盧絳不過一勇武之人,因緣巧合之中,找到攀附之門,眼看出頭有望。而自己,經天緯地之才,伯樂難覓。眼前這個官二代,區區一介武夫,身邊卻有如此絕色美女,真是老天不公啊!他在心裏吶喊:我樊若水,一定要出人頭地,這樣的美色應該爲我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