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袍天下 >第七章 楊白花的血仇
    馬車來到得月樓附近的衆安橋,日已偏西。

    程歡喜與麻先品說說笑笑,往得月樓走去。

    街上各式人等,有挑擔賣各式燈具的,有撂地賣促織籠的,有唱着小曲賣糖的,也有擺攤相面的。不一而足。

    程歡喜看得津津有味。

    很快來到了得月樓前。這得月樓傍着秦淮河而建,車船往來,十分便利。

    樓高三層,觀景最適宜的便是三樓。

    上到三樓,便看到有兩人已經等在這裏。這二人見程、麻上樓,忙起身上前施禮。

    程歡喜一邊客套着還禮,一邊在腦海查閱眼前的二人。

    年青貌美的男子,是武騎常侍楊白花。面色發黑的男子,是左衛功曹胡桃棒。

    都只是第二、三班的武職,以前經常在一起廝混戲耍。

    落座之後,麻先品先開了口:“今日請諸位老兄一聚,實有兩件喜事。其一,是程兄得了什麼離魂之症,已然大好了。其二,是楊公子大仇得報。實在是可喜可賀。”

    楊白花聽到這裏,不由得又想起傷心往事,失聲痛哭了一回。衆人一番勸解,方纔止住悲慼。

    程歡喜忙在腦海中找尋答案。

    原來,這楊白花原本並不是大梁人,而是大燕國的漢人。

    楊白花的父親楊安樂,曾是燕國淮陽郡宿豫城城主。只因淮陽太守常和,看中了楊安樂的小妾綠蔻,楊安樂不捨得給。於是常和便誣陷楊安樂勾結南梁,意圖謀逆。派兵將楊家抄沒,後來楊安樂死在獄中,綠蔻成了常和的枕邊人。

    幸楊白花當日出城打獵,才躲過一劫。一怒之下,便帶着淮陽的軍情信息,投了大梁。

    神武皇帝見楊白花,一表人才,武藝也是不俗,便給了他一個武騎常侍的差使。現如今已有三年過去了。

    店裏的小廝送來果盤蜜餞,幾斤牛羊肉和兩罈好酒。衆人便先吃了三巡酒。

    “楊兄弟大仇得報,是怎麼回事?”程歡喜問道。

    “自我楊家被陷害,我楊白花恨不得馬上生吃了常和那狗賊。我曾經幾次乘着夜色潛入太守府,想取了那狗賊的性命。可那狗賊的府裏防守嚴密,有一次還差點陷在裏邊裏。我逃到大梁後,先是住在廣陵的一處大車店,店家看我毎日愁眉不展,便問我緣故。我便一一告知。”

    “那店家告訴我,廣陵一帶多有奇人異士,若是能遇見,或許能幫的上我。我便在白布上寫了個“重金尋仇”四個字,掛在十字路的大槐樹下,每日跪在那裏,希望能遇上能幫我的奇人異士。”

    “先後遇到一名走江湖的豪客,一名遊方的頭陀,還有一名屠戶出身的漢子,收了錢後去幫我復仇。後來都沒有成功,據說都死在淮陽。”

    “我當時已經沒錢了,真是萬念俱灰。後來,一位在大車店裏箍桶的老人,看我可憐,說是願意幫我。我也沒太意。”

    “後來我來到金陵,投效了陛下。只希望有朝一日,能隨着大梁的鐵騎,殺入淮陽,殺了常和那狗賊。”

    說到這裏,楊白花明顯得激動了起來。

    “就在昨天,那個箍桶老人忽然找到了我,還帶來了那狗賊的首級,雖然用石灰醃製過,我還是認得的,就是那狗賊。哈哈哈!”說到最後,楊白花又是哭又是笑。

    衆人大聲叫好,舉酒慶賀。

    這個店裏人來人往,店家見的形形色色人等太多,見他們又哭又笑,也不甚注意。

    不多時,又有一名濃妝豔抹的女子,自行來到桌前,爲衆人斟酒,又從旁邊搬來一把椅子,陪着衆人喫酒。

    一個下賤的妓,這種事情在酒肆裏司空見慣。衆人也不奇怪。

    又吃了幾杯酒,胡桃棒便問那女子會唱什麼曲子。

    那女子說會唱河中之水歌。

    這河中之水歌,乃是神武皇帝所作,在大梁國流傳甚廣。

    只聽那女子唱道:“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

    詞是好詞,唱得卻很一般。

    四人聽得有些乏味,且那女子長像也確實一般,便隨便給了些制錢,打發她走了。

    楊白花說:“大梁的曲子太軟了些,不及北國的曲子遼闊。”

    便唱了一曲企喻歌。

    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須多。鷂子經天飛,羣雀兩向波。

    衆人齊聲叫好。

    於是楊白花又唱了瑯琊王。

    新買五尺刀,懸著中樑柱。一日三摩挲,劇於十五女。

    這時,旁邊一桌有位儒雅的老者卻忽然開口:“這北地的曲調,用詞粗鄙,韻律不齊,終是不及我大梁的好。”

    程歡喜看了看那人,忙在腦海裏搜索了一番。

    周興嗣,給事中周興嗣,善作韻律文章。

    據說神武皇帝爲了讓諸位皇子學習書法,專門王羲之的行書作品中挑選了不同的字,交給周興嗣,讓他用他編上韻腳,以便於記憶。

    這周興嗣也確實厲害,一夜之間,便編成了千字文,讀起來朗朗上口,成了士族必備的子弟啓蒙用書。

    若是放在平日,程歡喜可能還會以崇拜的眼神看一看他,今日確實喝的有點多了。

    “周大人,在下官看來,詩的好與壞,更看重的不是用詞是否華美,而是情感表達,所謂詩言志。”

    “不錯,詩言志。可是在言志時,也要雅,有韻律的更易流傳。這方面,我大梁的詩歌纔是最好的。尤其是神武皇帝所倡的五言,前所未有。”這老頭還挺倔。

    “事物總是在發展的。大梁的詩歌韻律也不完善,一韻到底的多,平仄變化的少,不對仗的也多……”

    喝多了酒,程歡喜嘴上缺了把門的。按理說,這些酒,對於另一個空間的他來說,不算什麼,可是這具身體實在不行。

    他如此一說,卻徹底惹怒了周興嗣。

    他認得程歡喜,一個善對弈的奉朝請,什麼時候也能對韻律指指點點了?

    “哦,那奉朝郎是有更好的韻律了?老天洗耳恭聽。”

    那架式,今天你說不出個子醜寅卯,怕是沒完。

    周圍的酒客見他們起了爭論,都看了過來。

    程歡喜有點鬱悶了,好端端的酒宴,怎麼變成辯論大賽了。也怪自己多嘴。

    想了想,還是想速戰速決,便開口道:“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雷隱隱,霧濛濛。日下對天中。風高秋月白,雨霽晚霞紅。牛女二星河左右,參商兩曜鬥西東。十月塞邊,颯颯寒霜驚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漁翁。”

    周興嗣起初不以爲然,越聽越驚訝。

    “河對漢,綠對紅。雨伯對雷公。煙樓對雪洞,月殿對天宮。雲靉靆,日曈曚。臘屐對漁篷。過天星似箭,吐魄月如弓。驛旅客逢梅子雨,池亭人挹藕花風。茅店村前,皓月墜林雞唱韻;板橋路上,青霜鎖道馬行蹤。”

    程歡喜繼續說着,笠翁對韻,自己還是會背的。

    看着目瞪口呆的周興嗣,又加了一把火。

    “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聽了這些,周興嗣已經徹底石化。

    周圍的人也沒聽懂。麻先品三人更是覺得沒有趣味。便嚷嚷着一起去南蠻營部耍上一耍,聽說今天那裏有女奴出售。

    說着也不等程歡喜答應,拖着便走。幾個人會了帳,乘着馬車往南蠻營部去耍。

    周興嗣這才清醒過來,忙喚小廝取來紙筆,要把程歡喜說的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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