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買的銅盆,上等的木炭。
在程歡喜的擺弄之下,變成了簡易的土火鍋。
因陋就簡的土火鍋。
唯一說的過去的,是杜巧兒的廚藝,羊肉片很薄,大小均勻。料碗是芝麻、山茱萸、芫荽、小蔥、谷醋、海鹽調製而成。
酒是新沽回來的綠蟻酒,最是醇正。
麻先品三人哪裏見過這種喫法,只見程歡喜夾起一片羊肉,丟進雞肉打底的沸湯裏,肉片在湯中翻滾兩次,便夾出蘸着佐料吃了起。
三人有樣學樣,直喫得是滿頭大汗。只覺得生平第一次喫到如此鮮美的羊肉。
程歡喜也覺得這個世界的羊肉,比起自己原來的空間裏,要新鮮許多。
酒酣耳熱,程歡喜喚來程百歲,給三人一一敬酒,三人也不推辭,都是一口喝乾。
“三位賢弟,看犬子如何?”程歡喜問。
“令公子一表人才。”
“百歲是人中龍鳳。”
“賢侄……很好。”
亂糟糟地說着。
“犬子喜歡些刀槍棍棒,三位賢弟可有習練刀法的,指點犬子一二。”程歡喜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三人聽後,一人看天,一人觀地,一人只顧喫肉。
這是什麼個節奏?
程歡喜在腦海裏又是一通查找,原來,以前程歡喜爲程百歲請過教習,可程百歲的接受能力,那是出奇的低下。
那套五虎刀法,五個招式,劈、砍、撩、刺、掛,學習兩年多。再教新的動作,前面的忘掉了。
最後好歹記住了前三個招式。
這些事情,麻先品三人是知道的,甚至金陵中許多人都知道,有個教不會的程百歲。
不過喫人的嘴軟,三人還是答應,幫着留意一下,若有刀術精熟的,便介紹給程百歲。
程歡喜也便不再勉強。
畢竟,麻先品使的是鐵棒,楊白花的兵器是長槍,而胡桃棒的兵器則是連枷。
不再提教程百歲刀法,氣氛立即熱絡起來。麻先品允諾把自己的棒法,明日抄一本着人送來。楊白花摘下腰間掛的上品玉佩,系在程百歲腰間。胡桃棒更是過分,硬說要把自己的小妾,明日讓送來給程歡喜。
四人酒足飯飽,皆有了八分醉意。臨走時,胡桃棒死活要帶走那套土火鍋。
程百歲好說歹說,答應制做幾套更好的,送給三人,胡桃棒這才作罷。
送走三人,看着接受能力明顯欠費的兒子,程歡喜搖了搖頭。
想起另一個世界說的一句話:不說學習妻賢子孝,一說學習雞飛狗跳。
算了,有時間,還是自己教吧。至於能練成什麼樣,就看程百歲自己的造化吧。
第二日用過早膳,便讓阿福備好牛車,該去蓮花池了。
這蓮花池,原名橫塘,是金陵城中一處勝地。四皇子行冠禮時,神武皇帝將橫塘賞賜給他。四皇子性喜蓮花,命人在塘內廣植蓮花,將橫塘二字改爲蓮花池。
這蓮花池佔地極廣,種植的蓮花品類繁多。每逢炎炎夏日,池內蓮花盛開,翠蓋紅花,香風陣陣。微風吹過,那池中的蓮花,恍若凌波的仙子輕輕搖曳。
眼見的到了中秋,池中蓮雖不似六月繁盛,卻也有可觀之處。
程歡喜被領入園內,到了一處臨池的雅閣。只見今日來赴詩會的人,確實不少。
既然是詩會,講的是名士風流,便少了許多朝堂禮節。
程歡喜給四皇子行了禮,便在邊上的角落尋了一處位置,坐在那裏偷眼觀瞧,今日來的人確也不少。
七皇子蕭可宏、八皇子蕭可秀,平日就與四皇子最爲親近,今日也來參加詩會。
王青鸞、檀庭桂正在談笑,看到程歡喜看過,便面帶不屑地把臉轉向一邊。
一位氣量不俗的中年人,正在四皇子交談。程歡喜在腦海中一番查找,慕容維摩,正是從北國逃過來的慕容維摩,大燕國的皇族。
因爭奪大位失利,被新登基的小皇帝,定了個謀逆之罪,無奈逃到了大梁。一直希望得神武皇帝的支持,能重回大燕,奪回大寶。
正在查閱着相關信息,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純粹是第六感覺。
擡頭一看,果然是有人在看着自己,周興嗣,正是前次在得月樓見過的周興嗣。這廝正在對面望着自己,臉上似笑非笑。
看來這周興嗣還是不服呀,今天是要在這找回場面了。
程歡喜也不在意,兩世的信息資料疊加,會怕了你周興嗣?
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四皇子便宣佈詩會開始。
“今日可義在此舉辦詩會,不敢比蘭亭盛會,有心追流觴餘韻。還望諸位賢者,能以如椽巨筆,寫下千古華章。”四皇子說了開場白,“可義從玉音閣請來了林曉林大家,先請林大家爲諸獻歌一曲,如何?”
衆人轟然稱好。
這林大家,乃是金陵城家喻戶曉的歌者,被玉音閣視爲重寶,尋常公子王孫,便是千金也難請的動林大家。
程歡喜也是隻聞其名,未曾見過其人。
伎樂們在隔壁開始奏樂,聲音清揚素雅。這時一名白衣女子坐於船頭,自蓮葉中忽然出來。
有人大呼“林大家!”衆人忙向那女子望去。
那白衣女子站起身,在船頭舞動起來,那身形輕盈而又靈動,如蓮花池中生出的仙子一般。衆人不由得癡了。
那林大家開口唱道:“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
那聲音極脆極美,程歡喜也不由得凝神細聽。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反覆吟唱兩遍,音律高低起伏,美到極致。
連音律大家周興嗣,也是大氣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破壞了這絕美的歌聲。
林大家又唱了兩首歌,便自去了。
餘音繞樑,久久不絕。
片刻之後,衆人才如夢初醒,紛紛讚賞起來。
四皇子對衆人的反應十分滿意。
“衆位,林大家的歌,自是極好的。可這詩會纔開始,詩、歌、茶、酒、花,今日是一樣也不會缺的。”四皇子道。
衆人紛紛稱善。
“那麼請哪位賢者,爲今日的詩會,寫下這第一首詩呢?”四皇子問。
“那自然是請四殿下了!”王青鸞立刻道。
四皇子笑而不語。
“四殿下賦開場詩自然是好,聽聞殿下近日新出了一部巜雲臺新詠》,老夫在此向殿下賀!”開口的是周興嗣。
“既然如此,那可義便勉爲其難了。”說是勉爲其難,但從蕭可義的臉上,卻看不出半點爲難。
“登高眺京洛,街巷紛漠漠。回首望長安,城闕鬱盤桓。日出照鈿黛,風過動羅紈。齊童躡朱履,趙女揚翠翰。春風搖雜樹,葳蕤綠且丹。寶瑟玫瑰柱,金羈玳瑁鞍。淹留宿下蔡,置酒過上蘭。解眉還復斂,方知巧笑難。佳期空靡靡,含睇未成歡。嘉客不可見,因君寄長嘆。”
衆人紛紛稱好,四殿下做的上好佳作。
要說這神武皇帝確實厲害,教育出的子女,個個作得了一等的文章。
程歡喜卻從這篇作中,聽出了別樣的味道。
“嘉客不可見。”看似是說一位女子在思念自己的良人,可一位皇子等的會是怎樣的嘉客呢?何況又多了一句“因君寄長嘆”。
看來腦海中記錄的信息沒有錯。
大梁國至今未立太子,神武皇帝曾說,立賢不立長!
好一個立賢不立長!
那豈不是說,每位皇子都有可能獨登大寶?
這樣一想,程歡喜便明白了,四皇子辦這個詩會,怕是除了爲自己在士林中,贏得一些聲望,更有延攬人才的意思。
自己只在這個世界生活一年,凡事安全第一,裝傻充愣,在事情還未明瞭之前,不可選邊站隊。
正在想着這些,忽聽有人喊道:“奉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