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怕是對得月樓之事,還在耿耿於懷。
“周從事,有何見教?”程歡喜明知故問。
“見教二字可不敢當,周某是想向程大人請教一二。”周興嗣說,“前日在得月樓,聽程大人一席話,周某獲益匪淺。今日當着四殿下、衆位大人的面,程大可否再按自己所講,即興賦詩幾首,也好讓我等當面受教。”
“周大家當面,程某怎好藏拙弄巧?還是請周大家先來。”程歡喜不慍不火。
“哈哈哈哈,奉朝請莫要推讓。”王青鸞也在一邊幫腔,“若是一時想不出好的詞句,不如先一帖寒食散?”
此言一出,居然有不少人點頭稱善。
寒食散!那不就是五石散嗎?
從腦海中的信息可以知道,在士人當中,服食寒食散,是一種司空見慣的事情。以前的那個程歡喜確也沒少用過。
這種以石精煉制而成的丹藥,雖配方各有不同,但歸納爲一條就是:寒食散算得上是毒品。
服食之後,渾身發熱,精神亢奮,某些牀第方面的生理機能顯著增強。
程歡喜忙擺手拒絕:“王公子說算了。幾首詩而已,還用不到寒食散。”
看來今日不做幾首,只怕會淪爲笑柄了。
“程某不才,便賦上幾首詠荷的五言七言,以作拋磚引玉之用。”程歡喜道。
那邊周興嗣微微頷首,等着看結果。
程歡喜站起身,向衆人行了禮,緩緩開口:“其一,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周興嗣暗道,這說的是春日的蓮花,含苞待放,嗯,這韻角確有些獨頭。
“其二,畢竟橫塘九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程歡喜接着又拋出了第二首。自己腦海中儲存的海量信息,可不是說笑的。
“其三,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在君堂上種,埋沒任春蒲。”
四皇子初聽時不以爲意,越聽越覺驚奇,暗自吩咐人等記錄下來。
“其四,昨夜三更後。姮娥墮玉簪。馮夷不敢受,捧出碧波心。”
程歡喜卻未作停歇,繼續吟誦。
“其五,曾向橫塘載酒歸,香風十里弄晴暉。芳菲今日凋零盡,卻送秋聲到客衣。”
“其六,採蓮橫塘濱,荷花照臉新。莫愁昔日晚,明月解留人。”
“其七,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常恐秋風早,飄零君不知。”
“其八,秋至皆空落,凌波獨吐紅。託根方得所,未肯即從風。”
“其九、淥水明秋月,南湖採白蘋。荷花嬌欲語,愁殺盪舟人。”
……
接連賦詩九首,閣內一片寂靜。
好詩,確是好詩,五言七言皆成絕句,對仗工整,韻腳天成。寫景抒情,立意高深。
可是有人卻偏不這麼想,只見王青鸞起身:“奉朝請的詩雖也說的過去,但詩詞乃是小道,文章纔是大道。奉朝請可否作文一篇呢?”
這就有點不要臉了,詩詞若是小道?那還搞什麼詩會?
“此言甚是。奉朝請能否作出一篇詠蓮的文章?”幫腔的是坐在王青鸞身旁的檀庭桂。
檀庭桂的先祖是赫赫有名的檀道之,那也是有大才之人,曾任前朝大司馬,攻無不勝戰無不勝。並著有兵書一卷,影響甚巨。
只是檀道之因病亡故之後,檀家後繼無人,家道中落了。到了第四代的檀庭桂這裏,只能仰人鼻息,強充門面了。
“諸位。方纔程先生連賦九首詠蓮詩,每首均堪稱上乘之作。”四皇子開口了,“本王倒是有個提議,剛纔的詠蓮詩,可作爲此次詩會的開場。下面,請在座諸位每人作文一篇,何如?”
作一篇詠蓮的文章?程歡喜卻也不怕,略一思索,便在白紙上寫作:愛蓮說。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正在寫着,忽見一名太監匆匆趕了過來。
四皇子一愣,來的是宮裏的宣旨太監高公公。
“奉陛下口諭,召四殿下、慕容維摩大人即刻覲見。”高公公說。
“不知是何事如此匆忙,公公可否告知一二。”
“殿下去了便知。奴才多一句嘴,聽說北面有變……”高公公陪着笑。
“公公稍等。”四皇子說,“諸位,可義須即刻進宮,詩會不如就此散了。擇日再聚也好。”
說罷與慕容維摩一道往皇宮趕去。
看來大燕國確是出了變故!
程歡喜出了蓮花池,坐上牛車往回趕。
周興嗣原本想邀他一起品茶論詩,卻不想程歡喜走的極快。也便作罷。
周興嗣走到程歡喜剛纔寫字的地方,那篇文章差不多寫完了。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
又是一篇上等好文章,周興嗣暗暗稱奇,益發對程歡喜感興趣了。
程歡喜一路行來,但見街上搭了許多彩棚,許多僧侶在搭建法壇,也有的僧侶在街頭施捨行善。
忽然想起,詰摩要來了。
只是不知這個時空中的詰摩,和自己原來那個時空的高僧,到底有多大的區別。
牛車剛到門口,崑崙奴蒲巴便迎了出來。程歡喜進了前院,看到程百歲正拎着大刀在耍弄。蒲巴跟了進來,規規矩矩立於一旁。
程歡喜忽然想到,剛纔車還未曾停穩,蒲巴便迎了出去。
“你可是知道我要回來了?”程歡喜隨口問道。
“我聽到老爺要回來了。”蒲巴指指自己的耳朵。
聽到?這可是奇了。門外的街上車來人往,院內程百歲呼呼喝喝,在這樣嘈雜的情況下,聽見?
程歡喜有些難以置信。
“你能聽到廚娘現在幹什麼嗎?”這個時間,杜巧兒該在廚房忙活的時候。
“她不在廚房,在後院和兩位姑娘說話。”蒲巴說。
咦?這個一會可以證實的。
“阿福在幹什麼?”程歡喜又問。
“阿福在街上買糕點。”蒲巴說。
正說着,只見阿福捧着幾塊棗子糕走了進。
“老爺,剛纔看見街上有賣棗子糕的,便買了幾塊給少爺嚐嚐,少爺平日裏最喜歡喫。”阿福笑着說。
還真是奇了。
程歡喜也不再詢問,轉身往後院走去。
剛進後院,便見廚娘杜巧兒正從側屋出來,手裏拿着一枝桂花。那側屋正是春蘭、秋葵平日居住的。
“老爺回來了。老爺可曾用過膳。”杜巧兒的一雙美目看着程歡喜。
下人若是用眼睛直視着主人,是極爲無禮的行爲。若換作別的老爺,早就打將過去了。
程歡喜卻打不得。
況且此刻他的心思也不在這裏,而在崑崙奴蒲巴身上。
看來蒲巴沒有說謊,這廝真的是長了狗的耳朵,聽覺靈敏到嚇人。
若用的好時,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安全,便多了一分保障。
真是撿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