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袍天下 >第四十六章 圓德大和尚
    神武皇帝已經遁入同泰寺,有十餘天了。自從緹騎司探得消息,天機圖被燕國大狼首所得,神武皇帝自知重新拿回天機圖的希望十分渺茫。

    心灰意懶之下,將朝中大小事務,盡付臺閣,自己進入舍身塔,終日參禪讀經,不再理會俗事。

    陪伴他的是侍衛統領羊簡之。宮裏的第一高手馮引蝶,已經往北地去了,看看能否找到機會,奪回天機圖。

    近日緹騎司傳回消息:慕容千秋死後,北方六鎮發生叛亂;又有氐族豪帥葛周,聚衆數萬,據青州而自立,自稱大齊天子;又有關隴楊氏有自立之心。北燕朱大將軍,集舉國之力,正在四處平叛。

    若是以往,神武皇帝自然會察覺出,北燕此時內亂,正是北伐的大好時機。若是把握的好,一舉定鼎中原,統一八荒六合,也未可知。

    只是神武皇帝失了天機圖,精神有些恍惚,根本不去理合這些。

    謝必之、王亮之流,只好談玄論道,寫得一手好文章,可對於北伐這種高危險行爲,一向是缺乏興致的。

    於是,緹騎司千辛萬苦得來的重大消息,便如泥牛入海,不見半點蹤跡。

    杜巧兒早早便起來,做了幾個精緻的菜餚。自從昨日在牛車中,被程老爺摟抱之後,杜巧兒緊繃的神經,纔算放鬆了下來。

    杜巧兒招呼着南蠻奴莎曼、蒂亞打掃庭院,又吩咐紅菱、碧桃伺候程歡喜穿衣洗漱。倒是有些女管家的意思。

    程歡喜看在眼裏,心中便有了計較。一直以來,程府中並無管家,小門小戶的,人丁又少,沒有聘個管家的必要。

    現在算算,府中上下也有十人,林林總總的雜事也不少,確實需要有個管家了,這杜巧兒也算個合適的人選。

    便讓杜巧兒把所有人喚到前院,程歡喜當衆許了杜巧兒爲程府管家。一衆男子並沒有太大反應,誰當管家,和自己有什麼關係,該趕車的趕車,該護院的護院。

    這一手倒是大出杜巧兒意料,竟然感動到直落眼淚。一個低賤的廚娘,也可以當管家嗎?一時竟生出了“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的想法。

    不過按着程歡喜行事的風格,想到了也就做了,率性而爲罷了。

    用過早膳,在竹叢中懸掛了一些小竹板,上面編了甲乙丙丁等字樣,讓程百歲用刀去劈這些小竹板。全刀出刀,但要點到爲止,不可劈爛。

    這是要訓練程百歲對力量的把控。按照程歡喜對力量的理解,最好的力量,並不是最大的力量,而是正好夠用的力量。使出蠻力容易,使精準之力卻是難上加難。

    交待完之後,程歡喜一身白袍,坐了牛車,便往同泰寺而去。雖然現在的程歡喜身體狀況,遠勝從前,可他還是選擇了坐牛車。

    一是可以和阿福說說話。阿福在程府趕車多年,這次又多虧他警覺,才保住了程百歲性命。牛車很慢,阿福絮絮叨叨很囉嗦,程歡喜也不着急。

    二是金陵城中,士族不尚騎馬。若是士人在城中騎馬,會被認爲粗鄙,甚至被御使彈劾。

    到了同泰寺的山門前,遠遠地看到有僧人已經候在那裏。走近一看,原來是神武皇帝身邊的高公公。

    程歡喜不由心中奇怪,見了禮,問道:“公公爲何是這身打扮?”

    高公公苦着臉說:“陛下把自己施捨給寺裏了,自封圓德大和尚。我們這些伴伴,還有羊統領他們,也只能跟着出家了。”

    程歡喜驚得閉不上嘴。這神武皇帝行事,還真是前無古人。

    “羊統領的傷勢怎樣了?聽說上次追捕詰摩時,受傷頗重。”程歡喜一邊同高公公往裏走,一邊問道。

    “性命是保全了,坐臥行走與常人無異。只是內傷未全愈,據說至少要調養半年。”高公公說道。

    “那也算大難不死,想必將來另有福報。敢問高公公既然出了家,法號是哪兩個字?”程歡喜隨口又問道。

    高公公臉色有些怪異,低聲說道:“便是性空二字。”

    程歡喜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太監出身的和尚,可不就是性空嘛。強忍住笑意,爲了岔開話題,又問了一句:“那麼羊統領的法號是哪兩個字?”

    高公公道:“羊統領是悟空二字。”

    言語之間,竟似對悟空二字十分豔羨。

    悟空?另一個時空小說中的鬥戰聖佛?程歡喜聽到這個法號,微微點了點頭。

    果然,羊簡之也是一身僧人打扮,在大殿外的臺階上休息。

    和羊簡之打了招呼,不敢停留,忙去見神武皇帝,不,是見圓德大和尚。

    神武皇帝穿了一身百衲衣,僧鞋僧帽,完全是個出家人的打扮。程歡喜忙上前見禮。

    “你來了。”神武皇帝道。

    “陛下,歡喜是來向您請罪的。此次收取徐州,不想竟然丟失了四皇子殿下,歡喜罪該萬死。”程歡喜小心翼翼地說道。

    “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朕是清楚的。怪不得你,只怪那逆子疑心太重,真是辜負了朕的一片心。”神武皇帝道。

    神武皇帝仍然稱朕,沒有稱貧僧之類的。

    “朕只是想讓他去徐州避避風頭,可這逆子竟然毒殺了監軍,私自逃走了。緹騎司送來密報,說是那逆子竟然逃往了宋境,認那僞宋的劉隆之爲叔父,真的氣煞朕了。”神武皇帝有些激動。

    蕭可義逃往了宋國?看來他還是對童謠一事耿耿於懷,一有風吹草動,便逃去宋國了。

    可是聽神武皇帝所言,那御酒中有毒,應該不是神武指使。那麼這毒是何人所下呢?

    神武皇帝又說:“朕與吳淑妃,自結識以來,相敬相親。出了這樣的事情,讓朕怎麼見她?她若怪朕逼迫兒子去徐州,纔會出了這事,朕又該如何應答?索性到這同泰寺中,躲一躲清靜。”

    原來神武皇帝把自己施捨給同泰寺,還有這樣的前因。可這皇家的私事,程歡喜又怎麼敢置喙?

    神武皇帝也沒等他說話,自顧自地說道:“朕研讀佛理多年,又在天機圖中有所頓悟,離那看破放下自在隨緣的境地,也只在一線之間。唯獨有兩樣東西放不下來,一個是天機圖,那是可以勘破生死之物。另一個,便是親情。”

    “人都說皇家無情,可朕不是無情之人。朕自幼父母早亡,是由家兄照看長大的,朕覺得這親情,是天下間第一重要的事情。家兄被前朝皇帝所殺後,朕爲了給家兄復仇,也爲了自保,擁兵自立之後,又殺掉前朝皇帝,這纔有了這大梁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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