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11章 逼婚
    雪月樓已開始營業了。

    即便是雨季,遊人卻絲毫未減。那些在上一刻還在抱怨雨天饒人心煩的公子們,踏入了大樓後便如吃了蜜餞一般,春光溢了滿臉。

    “言公子來了!言公子來了!”

    一位在門前迎客的伶女看到了言靜臣,止不住高喊着,令那些樓內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也令整座雪月樓的音律在這一瞬間停了一下。

    盧媽媽趕忙湊了上來,諂媚道:“暮淮王,哪陣風把您吹來了?昨夜怎沒來聽曲兒?”

    言靜臣不答,而是直接問道:“蘇姑娘呢?”

    盧媽媽的熱情頓時就被澆滅,“這……”

    “我替我姐姐來問候一下她的病情,又有何不妥麼?”言靜臣笑了笑。

    盧媽媽怔了怔,這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但即便是不妥,她又敢多說些什麼呢?

    “雲心此刻在自己的房間裏,要不要我給您安排一個廂房,讓她給您唱唱曲兒?”盧媽媽轉了轉眼珠,緊接道。

    “不必,我直接去她的廂房。”言靜臣甩出了一袋厚實的銀子,扔到了盧媽媽的懷裏。隨後在一羣伶女羨慕的目光下,他踏上了臺階。

    蘇楠笙仍坐在窗前,隔着秦淮河遠遠眺望着寂靜無光的皇城。突然,她聽到房門被打開,一個聲音隨着房門的打開一同響起:“蘇姑娘。”

    “暮淮王。”蘇楠笙一下就聽出了這主人的聲音,淡淡回道:“奴家身體抱恙,不便行禮,還望見諒。”

    言靜臣放下暮淮劍,坐了下來,給自己新倒起茶水,“你身上的傷病,如何了?”

    “尚還有淤血未散。”蘇楠笙輕輕答道。

    言靜臣提壺倒茶的手驀然一僵。遲疑片刻,望向了一旁那依次爲一杯未動、一杯茶水過半的茶杯,“公孫小樓主,你見過了吧?”

    “絕世舞伶公孫大娘後人來到雪月樓,我身爲雪月首豔,理應替雪月樓盡地主之誼。”

    言靜臣微微含笑,將茶杯送至了脣邊,“那麼,那張婚帖,你也見過了?”

    蘇楠笙怔了怔,猶豫不定,“見過……”

    “那麼,這婚書上的手筆,你也應當見過了吧。”言靜臣喝了一口冰涼的茶水。

    蘇楠笙身影顫了顫,終是不說話了。

    言靜臣突然柔聲笑了笑,道:“是言某唐突了。言某今日來樓內,只是想代姐姐前來看一看蘇姑娘的病因,順便談一談故人之事,蘇姑娘不必如此緊張。”

    “奴家明白,言公子不必介懷。”蘇楠笙歉然道:“方纔實在是失禮了。”

    言靜臣又飲了口茶,話鋒一轉:“據說,你還在等一個武當道士,等了五年?”

    蘇楠笙緩緩點了點頭:“在遵循一個約定。”

    “那可真是一段令人羨豔的佳話呀,”言靜臣讚歎道:“一個不入紅塵的道士和一個風流韻美的歌女,竟能成此佳緣。”

    “劍與大道既可入紅塵;韻和風流也可歸於寂寥。只要兩情相悅,便沒什麼好顧慮的。”蘇楠笙提到此時,嘴角掛起了淡淡的笑意,幾個音符從她手中的琵琶弦上輕輕蹦出。

    言靜臣憋出了一聲冷笑:“可我曾聽姐姐說起過,那個人與姑娘許下了爲期五年的誓言。此約定之期,好像已在昨日剛過了。”

    蘇楠笙輕奏出幾串音符後,輕放下了琵琶,從後方的靠墊裏邊摸出了一柄軟劍,劍如月般皎白,上頭雕刻着幾片美麗的祥雲。外邊的月光照耀進來,拂照着蘇楠笙手中的雲紋軟劍,亮起了如皓月般絢爛皎皎的劍芒,映在了蘇楠笙美眸深處。

    那原本一直無神的眼睛,此刻像是攬入了一池星河。

    蘇楠笙擡眸越過了劍芒,緩緩搖頭,卻並未言語。

    看着蘇楠笙注視過來的美眸,言靜臣驀然笑了起來,笑得極其森冷,氣氛驟然如冰封。

    蘇楠笙面不改色。

    半晌,言靜臣又如春風拂面,臉色歸於了平常:“那麼,言某還有一件事想要問姑娘。”

    蘇楠笙道:“奴家願聞其詳。”

    言靜臣笑問道:“既然姑娘已見過了婚帖上的字跡,那不妨評價一下這字跡如何?”

    蘇楠笙愣了片刻,“清秀溫婉,很像……是故人手筆。”

    言靜臣道:“你還在疑心像或是不像麼?若我說,這張字帖確實是出自故人之筆,那麼姑娘會作何感想?”

    “……”蘇楠笙目色一黯,欲言又止,琵琶弦緊勒在芊芊的手指上。

    言靜臣追問道:“你有你的道長,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姐姐還活在世上的話,她會遇到什麼?會遇到哪家公子許下芳心?她也可以和一位公子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執子直至白髮!”

    蘇楠笙猛然站起,失聲道:“斯人已逝……你還提小微做什麼!?”

    “我只是在提醒姑娘不要忘記!”言靜臣面色通紅,“我到現在還記得,姐姐到臨死前還在念叨你的名字。她的身上,全都是武當那羣狗道士留下的劍痕!她,還有我的父兄,可是都因你而死!”

    蘇楠笙忽然感到一股腥甜衝上了喉嚨,嗚咽了一聲,竟從嘴角流出了殷殷鮮血,急退了幾個小碎步,摔回到了椅子上。

    言靜臣看着蘇楠笙狼狽的樣子,笑了起來,如柔風拂面。與方纔步步緊逼的猙獰面目不同,現在的他,儼然一副風度翩翩的俊美王侯模樣。

    但是隻要是認真傾聽觀察的人,都可以聽出來或是看出來,言靜臣笑得很刻意,似在掩飾着什麼。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公孫詩瀲抖了抖傘上的雨水。

    店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喜笑顏開地望向了洛飛羽,“那這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洛飛羽既無賴又認真道:“我不想因爲住店出錢,我跟這位姑娘同一間便是了。”

    “好嘞。”店小二露出了猥瑣的笑容,便跑開了。

    公孫詩瀲又驚又疑,“你想幹嘛?”

    洛飛羽附在公孫詩瀲耳邊神祕兮兮道:“你如果半夜起來方便的話,找不到茅房,我也可以給你帶帶路啊……”

    “滾。”公孫詩瀲臉色羞紅,轉了個身,朝洛飛羽拋去了一塊碎銀,“你自己去要一間客房,別來打我絳陌劍的主意。這點錢,算是你今天給我帶路的報酬了。”

    公孫詩瀲踏上了樓梯,每走三步就打一個呵欠。洛飛羽就在原地動也不動,就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了樓梯口。

    “店小二。”洛飛羽擡手取下了掛在牆上的草制斗笠。

    “什麼事?”店小二興沖沖地跑了過來,笑容卻漸漸凝固,猛然打了一個寒戰。

    他看到了洛飛羽那冰冷得可以殺人的眼神。

    “給我來兩壇酒,再借我一個桌子,一個凳子。”洛飛羽將那塊銀子放在了店小二的手裏。

    店小二雖是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接過了那塊銀子,但是雙腿還是在止不住打顫。

    洛飛羽掃視了一眼冷清的客棧,“天色已晚了,想必也不會有客人會來,提早打烊了吧。”

    “客……客官。”店小二面色蒼白如紙,吞吞吐吐地道。

    “錢不夠?”洛飛羽皺了皺眉,又從腰間摸出了五枚銅錢,這五枚銅錢是今早從公孫詩瀲那兒拐來的。

    他狠狠地拍在了店小二的手裏,“夠不夠!”

    店小二哪敢說不夠,甚至都還沒將那五枚銅錢握緊就拔腿跑開,錢掉在了地上,響起了叮噹聲。片刻後提着兩壇酒跑了出來,卻發現洛飛羽已經將店中的一副桌椅搬到了客棧門外的大街中央,戴着斗笠坐在了椅子上。

    “勞駕快點。”洛飛羽語調沉重而又冰冷。

    店小二反應過來,趕忙穿過了雨幕,將酒罈放到了洛飛羽的面前後,就頭也不回地往回跑,跑入客棧後就重重地鎖上了大門。

    洛飛羽揭開了其中一罈酒的酒封,酒香在雨中瀰漫開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