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108章 風流
    “林淮漫是個癡情之人。天下多少癡情人,僅因一情字,落得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下場。”孤舟公子喃喃道,眼神飄忽得不像是自己。

    洛飛羽愣了愣,“所以你要從‘情’入手?”

    “現在柳月山莊最高執掌者是林淮漫,而我易容成柳藏鋒,從此入手,諸多阻礙便可迎刃而解。”孤舟公子輕輕收起了冊子。

    洛飛羽強憋住笑意,“可入手的對象可是你未婚妻她媽,你未來的丈母孃,你和她更是差了二三十歲,你有招麼?”

    孤舟公子微微一笑,輕甩白衣,“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小瞧你?”

    “你聽說過一句詩麼?”孤舟公子在桌子上坐了下來,一隻鞋履踏在桌上。

    “當年臨安詩會,陌上公子出口成章,以墨驚點漫天的桂花,令無數深閨女子沉醉。因此便有一位大才子爲賦了首詩:臨安陌上風流雅,此後閨心忘舊人。”孤舟公子傲然道,“令陌上公子能取悅無數女子歡心的,不僅是靠他那集於一身風流氣與俊朗無雙的面貌,更是……”

    “得得得。”洛飛羽連忙擺手,一臉生無可戀道:“自戀也有個度,我差點都以爲這句詩是你自己給自己題的了。”

    孤舟公子讚許地點點頭,“你猜對了,這句詩確實是我所題的。”

    “啊?”洛飛羽不敢相信。

    “我剛纔說的那個大才子,便是我了。”孤舟公子輕振白衣。

    洛飛羽頓時語噎,目瞪口呆。

    “柳藏鋒與林淮漫的關係在近些年來雖無不睦,但在某些決定柳月山莊命運的意見上略有不合。”孤舟公子拍了拍洛飛羽的肩膀,忽然正色道。

    “略有不合?”洛飛羽訝然道。

    “是。柳藏鋒想要追求劍道之極,令柳月山莊稱霸武林,自己也想要因此問鼎天下。爲此不惜遠去洛陽,意圖入朝尋找機會。而林淮漫則是希望他能夠堅守初心,兢兢業業維持好柳月山莊,以佑澤姑蘇百姓的安寧。”孤舟公子看了眼薄冊,“話說回來,我當年去柳月山莊做客時,他們也是暗吵不斷,甚至還時常牽扯到一離。”

    洛飛羽一愣,忽然道:“說起柳一離……”

    孤舟公子望向洛飛羽,“怎麼?”

    洛飛羽搖了搖頭,繞回了原本的話題,“那你打算如何,由‘情’字從林淮漫入手?”

    “我猜,林淮漫應當是很想回到當年,那個情竇初開的鞘族聖女,於巫山中初遇持柳的年輕劍客。”孤舟公子嘆息道:“我會有我的辦法。不過,她是我的丈母孃,是鑄劍之盟的英雄,我敬她,佩她,不會與她有任何肌膚之親。”

    洛飛羽心中一驚。

    的確。

    那年陌上公子以一身風流之氣,蕩起無數閨中女子心上的春瀾,卻空有風流之氣,不成性。

    當年陌上公子能做到的事,現在的孤舟公子或許也能做得到。

    因爲,孤舟公子同樣也還是陌上公子。

    一直都是。只是,他自己從未曾發覺。

    或者說,是避而不覺。

    孤舟公子斂起狂傲,面色平復成靜水,“相信我,這一次後,柳月山莊必將不復存在。”

    淡若靜瀾,卻擲地有聲。

    但靜瀾下,是滾滾的紅塵,洶涌的波濤。

    ……

    柳絲在夕風中飄揚,輕霧濛濛,柳月山莊的大門已遙遙在望。這座山莊,在佔據江南七分煙火的姑蘇城中傲然而立。

    “終於到了。”洛飛羽勒緊劍囊,從腰間拿出了一塊令牌。

    這塊令牌是二十年前鑄劍之盟的盟令,是一段滄桑鉅變的見證。唯有持此令者,方能入莊內參加大會。

    這是師父給他的。

    臨行前顫抖地放到了他的手裏時,上邊甚至還殘留着淚痕。

    洛飛羽走到莊門前,出示了令牌。然而還未等這名閱令弟子及時接過,就被忽然出現的另隻手給搶先奪過去了。

    閱令弟子非但沒有惱怒,而是恭敬道:“大莊主!”

    柳藏鋒笑着翻閱着那塊令牌,朝着洛飛羽看去,“小兄弟很年輕啊,是替長輩來赴會的嗎?”

    “是。”洛飛羽也看向了“柳藏鋒”。

    也就是孤舟公子。

    二人對視,燃出了火花。

    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皆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意氣飛揚。

    藍楚濋帶着顧靖遙也走了上來,向閱令弟子出示令牌後,便走了進去。

    顧靖遙跟在她後面,惑道:“你剛纔給看門的看的那塊令牌,我好像小時候也在我爹的手上看到過,究竟是什麼?”

    藍楚濋將令牌丟給了他,“山河令。”

    “山河令?”顧靖遙看着令牌上繡畫着的大好河山。

    “當年山河破碎,鑄劍之盟以‘復武林秩序,還天下安寧’爲盟約,以‘河山同在’爲信念,誓死扞衛着江湖。”藍楚濋喃喃道:“令名山河,寄託了當時江湖人對清平盛世錦繡河山的眷戀。”

    顧靖遙掂了掂令牌,無意問道:“你怎麼會有令牌?是龍虎山的長輩叫你來參加的嗎?”

    藍楚濋搖頭笑道:“是我家老爺。”

    樓蘭遺址。

    日光毒辣。

    一位眉目和藹的老道擡頭望了望太陽,“看這時辰,姑蘇那邊的祭劍大會也將要開始了。”

    另一名斷臂老道說道:“是的,師兄。武當那邊已經令清胤帶着皓宸前去了。”

    這二人便是留居在樓蘭的武當老道,鬱胤真人與音胤散人。已過去了大半個月,他們已褪去那趕路已久的風塵之氣,並按順序喝了老者精打細算煮泡的茶水,二人都是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的,甚至還適應了絲路之上的酷熱。

    鬱胤真人嘆了口氣,“如此便好。”

    音胤散人惑道:“師兄爲何嘆氣?”

    “這一次下定決心下了山,卻沒能參加到一次祭劍大會,難免有些遺憾。”鬱胤真人道:“倒很想知道,那些神交已久並肩作戰的老朋友還在不在。”

    “你想知道誰的?我都一一告訴你吧。”一位老者走近了二人。

    鬱胤真人轉頭望向老者,笑道:“你不食不寢閉門已有多日,不論我與音胤如何叫喚你也不出來。怎在今日肯出來了?”

    老者巍巍仰頭望天,“懷古傷今,宜望天。”

    “懷古傷今?”音胤散人不解,“二十年前的今天,鑄劍之盟大捷,將葬劍山莊退回江南,爲日後剿滅葬劍山莊奠定了基礎,傷從何而來?”

    鬱胤真人趕忙拉了拉音胤散人,示意他不要多言。

    “因爲當年,她選擇了一條與衆不同極爲偏鋒的道路。”老者搖搖頭,“原本以爲,這條道路可以帶來一片桃源,後來才發現,給我帶來的竟只是失去。身邊的人,都一個接着一個離開。”

    二位老道的神色都變得嚴肅起來。

    世人皆知劍祖的結局,那是誰也無法去想象的悲劇。

    鬱胤真人搖了搖頭,“你新收的這兩名徒弟呢?他們……”

    “他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啊。”老者嘆息道。

    鬱胤真人點點頭,“話說回來,你令那個小徒弟修得‘劍脈’內功,是爲了讓他入君山去參加祭劍大會?還是真的像一些杞人憂天的人所猜測的那樣,想要向整個中原武林復仇?”

    老者沉吟片刻,沒有回答鬱胤真人問的兩個問題,“今年的祭劍大會,會與往年不一樣。你們兩不去參加,還不錯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陪我這個糟老頭子,真是可惜了。”

    音胤散人有些氣結,“是你先前非要挽留我們在此地的。”

    “不一樣?”鬱胤真人皺眉。

    “是啊,不一樣。”老者看着天邊,那被暗雲所遮擋住的太陽,“一個人帶着那柄劍回去了。矇蔽世人長達二十年之久的真相,終要得以雲開霧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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