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怎麼樣了!”柳碧燃注意到柳藏月身上累累的劍痕,迅速從震驚中脫離了出來,沒有去接她的話,而是急忙上前去查看傷勢。
“你快走。”柳藏月焦急地低喝道。
“碧燃,你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林淮漫嚴聲斥道,蒼白的面容在此刻極爲冷峻。
柳碧燃緩緩面向柳藏鋒二人,問道:“阿離妹妹,真的是當年葬劍山莊的遺孤?”
“你不必叫她妹妹。”柳藏鋒語氣冰冷。
“父親。”柳碧燃眼中閃過了酸楚,她感覺面前的父親無比陌生,“阿離畢竟與我們共同生活了二十年,也該有了感情,而你們剛纔說要挖出阿離的眼睛。爲什麼要這樣做?”
“爲什麼就不能這樣做?又不是要了她的性命,只不過要她目盲罷了。這在二十年的養育之恩面前,算不得什麼。”柳藏鋒輕描淡寫道。
“可是……”
“這就不是你該考慮的了!”林淮漫冷冷打斷了她,“快點給我離開這裏。”
“碧兒,快走。”柳藏月也跟着喝道:“出去順便幫我和洛飛羽說一聲,這裏有師姐扛着,叫他不要擔心,專心去想他自己的事便是!要是他這都輸了的話,以後就別叫我師姐了。”
柳碧燃苦笑道:“可他,不願搭理我啊。”
柳藏月一愣,隨即怒道:“等我出去就幫你教訓這小子,居然敢不理你。”
“姑姑不必安慰我啦,我明白的。”柳碧燃溫柔地笑了笑,“姐姐你知道嗎,剛剛劍器樓上一任樓主出面爲他解圍啦,他當時還閉着眼睛,可能是以爲眼前的是公孫小樓主吧,就說了一些俏皮話。聽起來他真的很開心,那跟和我說話的冰冷態度可是截然不同啊。”
柳藏月聽言,先是閃過了喜悅,隨後便是一陣悵然。
碧燃此刻的心情,恐怕與自己那時相隔多年再遇白衣郎時的心情是一樣的吧。
“你鐘意那位少年?”林淮漫皺起眉頭,“只可惜,他絕不能活着走出柳月山莊。”
柳碧燃轉向了柳藏鋒,“父親,這是你的意思嗎?”
柳藏鋒點點頭,“是。”
“爲什麼?”柳藏月跟着不解地問道。
“此子不除,必成大患。”
“既然你們要殺他,也要殺姑姑,那我就不能走了。”柳碧燃沉呼一口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甩出了一滴鮮血附到了柳藏月的劍上。
劍鞘之血。
“碧兒?”柳藏月驚疑地望向了她。
“姑姑,原諒我的私心。”柳碧燃笑了笑,笑容中帶着決絕,“我想爲他拼命一次,這樣一來的話,他就能記得我了。更何況,我還更想救下你。”
“感謝你,爲我築起那遙不可及的夢。讓我體會到了這片江湖。”柳碧燃擡起手,緩緩閉上了眼睛。
柳藏月劍上的劍勢頓時暴漲。
“我真是養了一個好女兒。”柳藏鋒冷冷道。
“也罷。”柳藏月看着她,寵溺一笑,隨後望向了前方,直呼其名道:“柳藏鋒。”
“或許,我從小就不應該勝過你吧。”柳藏月仰頭打量這四季如春的柳雲都,花飛滿天,依舊是她記憶裏的那座城啊。
“嗯?”柳藏鋒的劍驀然停滯在空。
“如果這樣的話,我就不會遇見他,不會去經歷那些我至今也不願去回憶的往事,永遠都是這座城裏的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柳藏月閉起了眼睛,眼角有着淚水滑落。
似乎被柳藏月的話所觸動,柳藏鋒有過了微微的遲疑。
林淮漫見狀攥緊了雙拳,惡狠狠道:“可凡事沒有如果!藏鋒,這些年來的忍辱,你都忘了嗎!”
柳藏鋒眼中終於閃過了一絲冷冽與果斷,將二月春柳猛地揮下,勢如萬鈞雷霆。
“是!就因爲凡事沒有如果!”柳藏月忽然睜眼,身上細密的劍痕立馬迸出了鮮血,手中長劍上也綻出一朵鮮豔如火的熾花,“所以,我也要爲了我的過去而戰。”
不過片刻,花謝,劍斷。
江碧欲燃。
花開最豔之日,也便是謝落之時。
“藏月,當真要如此嗎!”柳藏鋒喝道。
“當真!”柳藏月擡起了斷劍,帶着那截搖搖欲墜的斷刃,劈向了柳藏鋒。
這些年,我遠赴隔岸島嶼,見過櫻花絢爛及時,卻又決絕地凋零。
見過清水寺的紅葉,寒雨初至。
見過如玉扇倒懸的高山,白雪覆頂。
可是在夜晚的夢裏,我還是忘不了年幼時的蒼山洱海,風花雪月;少年時師父帶我去見過的大漠無垠的茫茫塞外;忘不了師孃在一片草長鶯飛中教我練劍。
岳陽雲夢澤,清水落日,漁舟唱晚。他划着小船,奔我而來,船上載滿了他在河中採來的蓮蓬。
我夢到了一切,夢到我此生的來處。
也是歸處。
十四年前,手刃了師兄的時候,師父就曾與我說:“你不再是劍客了。”
因爲失去了劍道嗎?
在扶桑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我的劍道是什麼。現在我好像明白了。
其實,我一直都該明白的。
是初心。
堅守當守之道,即是我的初心。
而我的當守之道,便是師門中的每個人。
包括這個小師弟,包括師孃,包括嶽平,也包括你。
“師父啊,若師弟這一次真的能讓師孃沉冤得雪,您能不能,回這個江湖來看一看。”柳藏月斷刃脫離,宛如花瓣飄零。
遙遠的西洲樓蘭。
老者正閉着眼,煮着清茶,在沙漠上懶洋洋地曬着太陽。
忽然,他睜開了眼睛,擡起手接過了飄來的一朵桃花,默然不語。
鬱胤真人看到了這朵花瓣,不由想起了老者時常與他們說起的玉門桃源,“那裏的桃花,不是在十幾年前,就凋謝了嗎。”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老者死死將那片花瓣攥在手心裏,隨後再度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