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333章 天極
    房間內忽然變得寂靜。

    寂靜得可怕。

    這卷樂譜,對於武當派和暮淮言府兩家,皆是難以提及的禁忌。

    自劍祖一劍封去謫仙路後,不論是在佛道之爭方面,還是在江湖上的地位,道教雖名望猶在,卻已遠不比從前。若要重拾從前榮光,只有重開謫仙路這一條路可走。而天極清樂章便是開啓這條路的鑰匙。

    當年正因爲這卷樂譜,空前鼎盛的言家險遭武當滅門,幾乎就要走向沒落。對於言家來說,這卷樂譜不僅象徵着百年前孤獨的榮耀,更象徵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而時至如今,武當掌教來到了言家唯一的倖存者面前,索要這卷樂譜。

    很微妙的宿命。

    可此刻,該拔劍的卻沒有拔劍,反而平靜得出奇。

    該愧疚的非但沒有絲毫歉意,還擺出了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那捲樂譜已經在血海深仇之中浸泡了很久很久了,蕭掌教居然還打着它的主意麼?”言靜臣幽幽說道。

    蕭皓琛搖頭一笑,“如果王爺是我,必定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

    言靜臣淡淡問道:“爲何?”

    “因爲身置末路,就已經別無選擇了。王爺在兩年前,不也這樣選擇過一次了嗎?”蕭皓琛反問道,“哪怕是親手毀去你最好的兩位朋友的終身幸福,也在所不惜。”

    言靜臣握着茶杯的手劇烈顫抖着,他明白蕭皓琛說的都是對的,只是有些事他已然醒悟,卻還是沒有那個勇氣去面對罷了。

    否則,他也不會前去天機樓,阻攔慕容皓月與她相見。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是啊。”言靜臣喃喃道。其實,他心中很想將一些滿含威脅意味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這位掌教,可一旦到了嘴邊,說出卻又只是略帶倦意與懼意的話語。

    “看來短時間在你這也等不出什麼,倒不如去看看師兄怎麼樣了。”蕭皓琛聳了聳肩,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到了牀邊。

    慕容皓月經昨夜一戰,已傷了元氣,面容蒼白如紙,正躺在牀上,沒有任何將要醒過來的跡象。好在呼吸平緩,沒有大礙。

    “還真是多虧了先生的那一掌真氣。”蕭皓琛稍微檢查了一下,在心中微嘆。謝問生在天機樓中的那一次看似平淡無奇的出手,實際上還夾雜了藥理,直接就將慕容皓月以及段斷城的傷勢給恢復了大半。再及時加以修養,便能痊癒了。

    “那位段大塢主,下手可真是狠啊。不過也幸虧了他,否則我就真的很難用這一招了。”蕭皓琛心中默唸,笑着搖了搖頭。忽然眼神一凜,伸出一指,一道白光順流而下,注入了慕容皓月的眉心。

    蕭皓琛只覺得有一股冰鬱的香氣撲鼻而來,好在擴散的範圍並不大,再加上王府後院梅花成蔭,花香滿園,更溢入屋中蓋去了這道香氣。言靜臣仍靜坐在原地,並未察覺到異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額頭便已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於是便收回了手指,“總算是結束了啊。”

    言靜臣轉頭問道:“你在做什麼?”

    “王爺一直猶豫不決,而師兄又是你最好的朋友,哪怕是曾經的,但也夠了。”蕭皓琛撇了撇嘴,笑道:“所以,我就在師兄的身上,動了些手腳。”

    言靜臣驚得站了起來,“你做了什麼?”

    蕭皓琛讓開了身,“王爺前來一看便知。”

    言靜臣二話不說便跑到了慕容皓月邊上,掃視了一眼,發現慕容皓月果然已與剛來這裏時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看得他眉頭越皺越緊,心急如焚,“你要拿他威脅我?”

    “就看王爺怎麼去理解了。”蕭皓琛看着他焦急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心中不知爲何卻又有些蒼涼。

    雖然言靜臣做過的錯事很多,卻也只是武當帶給他的仇恨使然,可對於慕容皓月而言,言靜臣也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啊。

    可自己呢?

    這時,言靜臣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蕭掌教要的東西,恕言某拿不出手。”言靜臣沉聲道。

    “哦?”蕭皓琛微微眯了眯眼睛。

    言靜臣搖了搖頭,“那日言某將那捲樂譜交到莫太師的手中時,你正好也在場,應該對此有所目睹纔是。而自那時後,莫太師就沒有將此物歸還。”

    蕭皓琛幽幽說道:“沒有歸還?”

    “又有何不妥?莫太師助我重拾暮淮,而你們武當,只會將我推入深淵。”言靜臣笑得有些淒涼。

    蕭皓琛欲言又止,終究還是說道:“算了,有些事,與你說了你也不懂。”

    “不過,言某家中以奉詩酒禮樂,父兄尚在之時,常要求言某去修習音律,於是便在城中一座樓裏,跟着一位歌女學了數年。若蕭掌教不嫌棄的話,請允言某奏上一曲,以致謝意。”

    蕭皓琛問道:“那位歌女?難道是?”

    “便是慕容最愛的女子。她如今,也在這座城裏。”言靜臣嘆了口氣。

    “噢,是她啊!”蕭皓琛忽然就提起了莫大的興致,“聽說師兄當年多年未曾歸山,只爲聽她奏上一曲。甚至還爲了這段曲聲,上了鶴鳴谷,忘掉心上人。弄得我也很好奇,究竟是怎麼樣的琵琶聲,能讓他的心,醉倒在了當年的秦淮。”

    言靜臣沒有再去理會蕭皓琛這有些肉麻的話語,而是走入偏房,再走出時,手上便多了個琵琶。

    “請吧。”蕭皓琛做了個“請”的手勢。

    言靜臣點點頭,“已有多年未彈。獻醜了。”

    “錚”的一聲,言靜臣重重撥弄起琵琶弦。

    出乎蕭皓琛意料的是,言靜臣撫弦並沒有他想象中的生疏,而是有種說不出的嫺熟。

    絃音蒼渺難覓,彷彿出塵世外。

    卻又無處不在。

    蕭皓琛閉着眼睛,傾聽着那似有似無的琵琶聲,指尖在拂塵柄上輕輕敲擊着。

    以至於到了最後,曲似終了,卻又未終。

    “有好花,好茶,好曲相伴,也算得上是不虛此行了。”蕭皓琛睜開了眼睛,微微一笑。

    言靜臣收起琵琶,不由一愣。他的梅花栽在後院,他們昨夜是從正門而入,按理說,蕭皓琛應該沒有看到院中的那些梅花纔是。

    難道說,昨夜的那個黑衣人……

    “只是,春盡芬芳,萬物有法。王爺,告辭了。”蕭皓琛朝着外邊走去。

    恰好梅花入窗,跌入茶間,漣漪一片。

    “花,該謝了。”他看着此景,沉吟道。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