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343章 淚眼
    “阿嚏。”羅羈打了個噴嚏,隨後擡手揉了揉鼻子,“這城裏的風啊,怎一下子就冷了?”

    “所以,獲得這仙笈的,起初會獲得超乎常人的力量,可隨着修煉的進程,這仙笈便會轉過來反噬自身?”洛飛羽目光漸冷,“他這麼做,確實能削弱中原武林的力量。可並不是每一個世出的能人都能夠像柳藏鋒那般,在那惹人垂涎的力量面前目空一切,乃至骨肉。此舉,不能撼動這江湖的底蘊,莫師兄他若想要復仇於天下人,無疑蚍蜉撼樹。”

    “尋仙客當年能夠做到的事,莫問東未必不能做到。更何況,尋仙客是爲了世人,莫問東是爲了仇恨。”白乘舟眉宇輕挑,“而你所說的,也只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環罷了。變數,隨時都有可能會發生。”

    洛飛羽沉聲道:“那任兄與顧兄的安危……”

    “昨夜我與莫問東匆匆一面時,他就已有自詡爲神的跡象。所謂神,當令世人畏之,亦憐世人。”白乘舟淡淡道:“他所籌劃的一切是爲了破碎的師門復仇,而韶華又是嶽平兄的孩子,他定然不會危及韶華性命。恰恰相反,這對韶華來說甚至可能是一場機緣。至於那個人……”

    洛飛羽看着白乘舟那欲言又止的樣子,難免心急,“所以,顧兄會有危險?”

    白乘舟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他不會死。”

    “不會死?”洛飛羽惑道。

    “一顆被他培育了那麼多年的棋子,又豈會那麼輕易死去。”白乘舟沉聲道。

    白馬寺中。

    一位面目憔悴的黑衣少年,睜開了眼睛。

    邊上的一個小太監趕忙端起一碗蓮子湯,呈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起了身,卻沒有去接,而是看向了那個背對自己飲茶的白髮男子。

    “醒了,顧公子。”鈺旌倒了杯茶。

    顧靖遙咬了咬牙,“你是誰?”

    “我們應當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見過。那時你還只是個志在入宮塾考取功名的書生,而我也還未從宮塾中結業,身邊還有着值得去託付一切的朋友。”鈺旌頓了頓後說道:“儘管那時候,你還不叫這個名字。”

    顧靖遙腦子隱隱作痛,卻也想起了什麼,指着鈺旌怒道:“居然是你!”

    “不妨等用完早膳後,再慢慢敘舊吧。”鈺旌放下了茶杯。

    顧靖遙冷笑一聲,擡手將那碗蓮子打翻。

    “師妹臨走前囑咐過我,要照顧好你。”鈺旌接過了蓮子,嘆了口氣。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顧靖遙喝道。

    昨夜。

    鈺旌帶着顧靖遙與藍楚濋,落到了院中。

    “我剛剛,我剛剛居然親手毀去了任兄的救命之物?”顧靖遙看着自己的雙手,語無倫次地慘笑起來。

    鈺旌微微皺眉。已是夜深,若這樣下去,顧靖遙必會驚擾到寺廟的歇息。他正欲開口,卻被藍楚濋給擡手製止了。鈺旌見狀只得微微嘆了口氣,走入了房中,將後院留給了夫妻二人。

    “靖遙。”藍楚濋運起了屏障道法,隔絕去了由裏朝外的聲音。

    顧靖遙長跪在地,深埋下頭,沒有迴應。

    “靖遙?”藍楚濋也抱着孩子半跪了下來,輕搖起他的手臂。

    仍無迴應。

    “靖遙?靖遙?”藍楚濋繼續喚道。

    顧靖遙終於擡頭了。

    那英俊文雅如書生的臉上,已是淚流滿面。

    藍楚濋的心猛地被揪緊。

    在她印象中,顧靖遙哭過三次。

    第一次是她帶他走出寒山寺,在一間酒家裏互問姓名,他因被他所遺忘的過去而感傷。

    第二次,是自己分娩過後,他因母子平安喜極而泣。

    第三次,便是此時。

    她自認爲,對這個少年不應該有感情,可爲何他每一次的哭泣,都能讓她心底莫名生出幾許悲涼?

    或許是在過去,“流離”二字常繫於她身。

    她先是因那場離奇大旱失去了雙親,被師父救下後爲報恩混跡於那些江湖大派之間,意在竊取機密,挑起內亂。如此往復顛沛了數年,又奉師命,“誤”入眼前這位少年的心中。

    雖然她是帶有着目的去接近他的。

    可在他的身邊時,她有時會忘記目的,進而切切實實地感受到,自己有了活着的感覺,不再有莫問東那近似於冷酷的施捨,不再有身在異鄉學武修道的麻木不仁。就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破瓦碎礫之下,與父母其樂融融,苦中作樂的時光。

    何況,在自己這位“丈夫”身邊,沒有苦。

    難道在他身上,她才明白了自己心中的真實所求?

    “你居然哭了?”可少年意氣如同驚雷,劃破了她心中的念想。

    藍楚濋一怔。

    “若不是你,我便不會毀了任兄的一切,你叫我如何去面對他們?”顧靖遙悲慘一笑,看了眼她手中的孩子,“你還與那黑袍閹人爲伍,企圖害死阿豪。”

    “雖然我很不想去相信,但這一切,的的確確發生在了我的面前。”

    藍楚濋沒有去辯解,而是擡手觸上了自己的臉龐。

    正如顧靖遙所說,她流淚了。

    雖然她不敢去相信,可指尖卻是觸摸到了一片溼潤的冰涼,令她心驚。

    “若不是你非得帶我來到這片傷心之地,我就不會經歷如此煎熬。”雖然有在極力剋制,可顧靖遙說出的,卻是極爲令人心寒的話語:“我就應該去相信我的兄弟,而不是相信你。”

    “滾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說完後,他便走入房中。

    獨晾着妻子在外面抽泣。

    進了門後的他哪兒都沒有去,就這麼倚靠在門上,直聽到,晨起時響起的那一聲馬嘶。

    “你真的,恨她嗎?”鈺旌將蓮子湯放在了桌上,問他。

    “她留在我身邊,有什麼好處嗎?”顧靖遙回過神來,笑了笑。

    “師妹她,畢竟是你的妻子。”鈺旌對此事一竅不通,更不知如何去作答,只得說了這麼一句話。

    顧靖遙搖了搖頭,“不。我是說,對她。”

    “對她?”鈺旌一愣。

    “她留在我身邊,不會有半點好處。”顧靖遙輕輕道:“因爲我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災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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