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由冰凝成的白羽,緩緩飄下。
“這,便是仙君的鴻羽了。”長袍老者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紛揚的落羽之間。
有不少人被這至美的劍招迷得眼花繚亂,可更多的人已從這場沉迷之中醒來,剛醒來,便目睹了讓他們震驚的一幕。
只見那些白羽飄落在地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看得見,卻摸不得。就好像,它本就不屬於人間之物。可對於這位忽然出現的長袍老者而言,這些雪羽飄落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真實存在的一般,他輕輕搓捻,令那雪羽一點點地散作了雪塵。
仙人之物,就這麼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個人,究竟是誰?
“本以爲這人間仙景已然絕逝,沒想到,竟能在此俗塵之地大飽眼福。”身着紫衣,手持拂塵的俊逸道士仙然落地。他看向了暮客心手中的孤寒劍,讚歎道:“方纔那一劍,的確是這些年來,最具有仙意的一劍了。”
暮客心卻沒有在意他的讚賞,而是望着前方凌劍秋的背影。
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看來是被忽視了。”蕭皓琛聳了聳肩。
然而,凌劍秋卻只是低頭面向手中的劍,雙目緊閉,似乎在回悟着方纔的那一劍。這是他的習慣,在比試之後皆會入定悟劍,進而打磨自己的劍心。
“福生無量天尊,遭報應了吧。”蕭皓琛一甩拂塵,似乎想要遮住自己幸災樂禍的神情。可他的這一個舉動,“無意間”讓自己所展露出的嘲意更濃了。
“不必如此。若不是這位蕭掌教凝聚起漫天雨絲彈指而下,恐怕你還促不成那一劍呢。”那位灰袍老者已收起了劍,緩緩開口。
暮客心依舊沒有啓齒說半個字,整個人就像是一座冰山一般。
蕭皓琛挑了挑眉,“喲,被小瞧了啊。”
“蕭掌教可莫要自謙。你身爲道魁之主,又上雲中仙宮遨遊了一番。”灰袍老者笑了笑,“此番落到凡間後,普天之下膽敢小瞧你的,又能有幾人呢?”
“只怕這些人對我的態度並非會是敬畏,而是另有所圖吧。”蕭皓琛搖了搖頭,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更何況,論這膽敢小瞧我的人,在我面前,不就站着一位麼?”
“劍祖,莫錦書。”
翠雲巔陷入一片寂靜。
“劍祖,莫錦書!”直到有人手中的劍掉落在了地上,喃喃重複了一遍。
在場所有人,都聽說過這個名號。
江湖遊俠多少年?哪個不是熱衷於在美酒中尋貪歡?
可他卻能做到滴酒不沾,以一茶壺走馬觀花行於天下。
世間多少劍客,哪個不希望自己能夠成爲那天下第一,渴求一敗?
可他卻在初出茅廬的那十年裏屢戰屢敗,最終在長仞穆峯上勝了未嘗敗績的仙君一寸,一戰名揚。
他鑄出長劍十柄。哪怕過去了這麼多年,這十柄劍仍能名列名劍譜第一,難以動搖。
天上玉京仙人想撫他頂賜他長生,他卻想要讓那仙人跪!
劍祖回道:“是一陣風。”
蕭皓琛挑了挑眉,“風?”
“血雨,腥風。”劍祖微微側首,便是一道劍風席捲到了蕭皓琛的臉上,掠得他一陣生疼。
蕭皓琛擋下了這陣風,幽幽說道:“世人悉知,二十年前劍祖仗劍入江南,也是因爲一陣血雨腥風——你倚劍平生意,立盟平定了那場源自姑蘇的滔天浩劫。可如今您老人家再入江湖,恐怕自己要親自成爲,那陣血雨腥風了?”
“這一切,源於這江湖對我妻子的虧欠。”劍祖輕聲說道。
朱雀坊下。
慕容皓月從雲中墜出。
因蕭皓琛有意爲之,讓他直落到了紅袍樓主的面前。
言靜臣喜笑顏開,“慕容?”
“阿月?”紅衣樓主看着眼前這位白袍清瘦的道士,那逐漸有些黯淡的目光,忽然就變得明亮起來。可慕容皓月卻只是看着她,似乎迫切地想要在她身上確認出什麼。最終確認她表面上並無大礙後,才憋出了一個顫抖的笑意,“阿楠。”
“沒想到,還能夠再見到你。”紅袍樓主也跟着笑了起來。彷彿到了這一刻,她纔算是真正的活了過來。
正當二人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有所鬆懈的時候,紅袍樓主忽然吐出了一口鮮血,染紅了慕容皓月的白衣。
“楠笙,你怎麼了!”慕容皓月急忙上前推開了言靜臣,抱住了她。
“怎麼會這樣?”言靜臣瞳孔微微縮緊。
可紅袍樓主沒有回答,昏了過去。
“蕭皓琛!”慕容皓月暴喝道。
翠雲巔上的蕭皓琛還欲再說些什麼,卻被這聲滿含怒意的暴喝給打斷了。他搖了搖頭,“仙人,就應該有仙人的樣子啊。像一個鄉野匹夫一樣,像什麼話?”
“難以置信,你會是鬱胤的徒弟。”劍祖搖了搖頭。
蕭皓琛嘴角上揚,“怎麼說?”
“至少他不會費盡心思去算計同門。哪怕師弟走上了歧途,他也會盡他所能,將師弟糾回正道。”劍祖沉聲道。
蕭皓琛竟是笑了起來,“你說那老烏龜啊,他當個一心求仙的道士還行,當起師父來實在爛得髮指。比如我那師兄,下了山後不去探心,轉頭就跑去那金陵城經歷了一場可歌可泣的風花雪月。又好比我,在那武當山中坐立不住,便踏入了這亂世。照我說,他恐怕是這世上,最沒排面的師父了。”
“若是你與他師徒異路了,他會怎麼做?”劍祖不經意間看向了洛飛羽。
“若是老先生您違背了當年與你妻子共同達成的初衷。她泉下有知,會有何想?”蕭皓琛笑着反問道。
劍祖微微一愣,沒有回答。
“臨走前留下一句話給老先生。”蕭皓琛轉過身,“不要活成自己最討厭的人。”
“這句話,你也應該牢記纔是。”劍祖回道。
“我已經是了。”蕭皓琛背對他擺了擺手,隨後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