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397章 情願
    白馬寺。

    洪流淹沒萬物,遍地枯燼枯骨。這本不該有任何聯繫的兩個景色,匯成了一段令人窒息的詭異夢境。

    任夢中的顧靖遙如何呼喊,夢中那個背對着他的道袍女子,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直到那黑色的洪流,險些要將她給淹沒。

    但顧靖遙也不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無能爲力的絕望了。

    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依然是夢境。與他在入夢臺所見的一樣,這夢境利用人心中最爲脆弱最爲柔軟的地方,一點一點瓦解掉人的防線,引人魂不守舍,以致癲魔。

    既是夢境,最好的掙脫辦法,便是醒來。

    顧靖遙從牀上猛地坐起。哪怕他已經察覺到這是夢境。但夢境給他帶來的真實感,還是讓他有了片刻的失神。

    “醒了。”鈺旌聽到動靜,緩緩推門。

    “阿藍在哪裏?”顧靖遙直接問道。

    鈺旌愣是被他問住了,微微皺眉,一時沒能接上話來。

    “阿藍在哪!”顧靖遙加重了語氣。

    鈺旌嘆了口氣,“祭,鍾。”

    一聲令下。他身後的雅僧紛紛捻起蘭指,他們掛在手臂上的佛珠竟也開始不斷晃動起來,發出了有致的碰撞聲。顧靖遙頭頂立刻就多出了一口金鐘,將他給罩住。

    “你們這些佛家人嘴上說着降妖伏魔,可最是陰魂不散的,分明就是你們這羣出家人!”顧靖遙狠狠打了一拳,可金鐘卻是紋絲未動。

    鈺旌微微垂首,“不得已而爲之。抱歉。”

    顧靖遙已猜出幾分,“你知道她在哪裏?”

    “師妹歸家途中疑似遭仇家暗算,纏鬥途中被種下劇毒。最終,玉殞泉都。”鈺旌猶豫片刻後,還是以最沉靜的語氣說完了這句話。

    話音剛落,站在他身後的那名灰袍雅僧就悄悄收回了自己的佛珠。

    “你說什麼!”顧靖遙猛地擡頭,困他的心鍾也在瞬間破去。

    滿堂疾風起。

    “怎麼會!聖諦金鐘,破了?”一名雅僧滿臉錯愕地看向了鈺旌。

    “當年寒山寺的金光渡魂陣也沒能困住我分毫。你們這口破鍾?也配!”顧靖遙眼中盡是殺意。

    先前陷於夢境中的絕望,盡數化作了此刻的悲憤交加。

    鈺旌擡袖擋着這縷狂風,也是難掩震駭。這聖諦金鐘,並不像顧靖遙所說的那麼不堪,而是江湖上最爲強勁的佛門困術。更何況是由潛心修佛的白馬寺中最強的七位雅僧合力使出的。就算是困住一名皓月境高手一炷香的時間,也不在話下。

    除非,有內鬼作梗。

    鈺旌擡手一彈,凝出一顆玉石將顧靖遙給打暈了過去。可當他再想收回時,那顆玉石竟像是泥牛入海,無影無蹤了。他自修煉凝玉賦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不由有了片刻的停頓。

    忽然,一道黑炎衝襲而出。鈺旌似是料了先機,玉袖一捲,將那黑炎打熄在了半空。

    “無器!”其餘雅僧驚呼出了那名灰袍雅僧的法號。

    “鈺旌。”灰袍雅僧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真正的情緒。他擡着手,掌心似有黑炎還未散去。

    鈺旌轉過身,喚出了那令在場所有人都無比震驚的兩個字。

    “鈺偉。”

    正是那個妄圖在翠雲巔上行刺景陽帝,現已被全城通緝的,黑監鈺偉!

    “鈺旌公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名雅僧先是看了眼“無器”,再看向了鈺旌。

    “各位大師還請退下。待我處理完這裏的家事後,我自會給大師們一個交代。”鈺旌恭敬說道。

    “吾等相信公公。”雅僧們沒有猶豫,齊聲唸了一聲佛號後,便退了出去。

    “真不愧是鈺旌公公,向來都是坦誠相待。就算是善意的謊言也說不出口。果然,像你這樣的人,從不缺乏朋友。”灰袍“無器”淡淡說道。

    “朋友二字,太奢侈了。”鈺旌微微一瞥,敏銳地捕捉了到邊上從燭盞上升起的紫煙,擡掌就將那燭盞打碎。

    灰袍“無器”眼神微微一凜。

    “師妹已然離世,他又身爲師妹的良人,能有此次安穩覺,本已不易。你又何必在此用朔夢香作祟,擾他清夢。”鈺旌沉聲道。

    “無器”忽然慘笑起來,他的面部五官也正以一種極爲可怖的方式在扭曲着,肢體也在瞬間癱軟了下去,更有一道鬼影從他的身體上飄出。面對如此詭事,鈺旌連眉頭都沒有眨一下,就這麼看着那鬼影,化成了枯瘦的人形。

    “家事?看來你所謂的家事,就是小師妹和這個傢伙的事啊。”鈺旌有些不屑。

    “的確是家事。”鈺旌看向了他,“若我沒有猜錯,你受他指使的。”

    鈺偉冷冷道:“是又如何?他早就在祭天大典前爲我安排好了退路,也算到你會將我藏在白馬寺。”

    “既然這一切他已事先算到,那你也應該明白,他早已將任何人視作了棋子,就連我們也不例外。你又爲何對他唯命是從。”鈺旌嘆道:“柳先生的下場,你難道不記得了嗎。”

    “你懂什麼!你以爲人人都像你一樣自命清高嗎!師父一諾千金,你也知曉。榮華富貴的機會,此刻就擺在你我的面前!我當太監,不就是爲了這些嗎!”鈺偉暴喝道:“又有誰,會心甘情願成爲一個太監!”

    鈺旌話到嘴邊,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只是搖了搖頭,“何苦。”

    “不理解對嗎?可我同樣也不理解你啊。”鈺偉仰天大笑起來。

    鈺旌轉過身去,“你走吧。”

    “你終會明白,你的決定是多麼錯誤。”鈺偉留下這句話後,便消失在了夜裏。

    “你們,也該回來了吧。”鈺旌仰頭看向了天邊的孤月。

    數十里外。

    凌鵬越,顏淵傑二人正圍着火堆,沉默喫着乾糧。

    “在想什麼。”顏淵傑忽然問道。

    “我在想,一個志在天下的落魄書生,爲何會心甘情願成爲太監,他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就連我們也不知道的事。”凌鵬越喃喃道。

    顏淵傑仰頭看向遠方,“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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