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言重了。到最後,死的會是你。”蕭皓琛談笑間,又落下了一子。
莫問東看着手中的星塵,幽幽說道:“拜你所賜,我已經開始期待這盤棋的結局了。你要知道,我所佈之局,從來都是死局,無人可破。可跟你開始下這盤棋的那一刻起,我卻從中,看到了變數。”
“更感到了,久違的畏懼啊。”
“真沒想到,先生也會有畏懼的時候。”蕭皓琛撇了撇嘴。
莫問東搖了搖頭。
“只是由衷覺得,能遇到你這樣的對手。”
“幸甚。”
隨後緩緩落下了一子。
“可我,卻一點也不感到榮幸呢。”蕭皓琛僅用瞬間,直接令星塵聚合成子,重重落在了前方的棋盤上。
一圈帶着星光的墨色氣浪從落子之處擴散開來。
莫問東微微側首,臉上卻還是留下了一道血線。
“還不夠。”他悠然落下一子,然後帶着指尖殘餘的星光,擡指在那道血線上抹過,傷痕頃刻縫合如初。
“那,這樣呢?”蕭皓琛依舊帶着笑意,再度落子。
他這一子的落勢,很重!
直接將塵微天弈凝出的棋盤結界打得凹陷了下去!
莫問東擡頭,看向了那道從天而落的星光。
與此同時,也落下一子。
但這一子與蕭皓琛剛纔那一子截然相反,甚至都沒有落在棋盤上。
而是懸浮在了半空。
在莫問東的頭頂浮現出了無影無形卻極爲寬闊的真氣,就像一座城飄浮在那裏。星光砸落而下,氣城坍塌的同時,星光也碎成了熒屑,散落開來。
“九天星落可摧城,卻無法折仙。”莫問東拂袖掃去星塵,“因爲神,本就立於九天之外。”
“視世人若芻狗,也配稱仙?”蕭皓琛一躍而起,攬過樓中所有的星塵,捻起一點打在棋盤之上,隨後將剩下的星塵凝成一柄劍,一劍之芒令莫問東殘餘的氣城散得無影無蹤,順勢朝着他當頭揮下!
“好。”莫問東伸出一指。
指的卻不是棋盤。
而是蒼穹。
可逾千里的真氣從他指尖騰空而起,將那漫天星光打碎了一個缺口!
然後就有一道棋子落在了棋盤之上。
準確來說,是一束光。
從蒼穹直落而下的一束光。
這束光並非星光,而是——
“漫天星光又如何,終究也只是爲了襯托月光而存在。”莫問東將手伸入那束光中,做出了虛握的動作。
棋盤上,只留下了月影。
而那一整束月光,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柄劍。
“白玉京。”
他揮起月光,朝蕭皓琛的星光斬去!
這,便是跨入極境的仙人對決!攬袖可聚星塵,擡手可引月光,一招一式,皆可借用天地萬物之靈,據引日月星辰之輝。
兩劍相接!將這整座摘星天樓映耀得一片熾白!
而山腳下,那羣道士正嘗試着上山。
可在他們快要踏進山時,就像是撞上了一道屏障,始終無法跨過分毫。
張天師搖頭,“都不是。”
“應該是那座樓原本的主人。只有仙人,方能越過。”嶽居樓仰頭說道。
段真人一拳打在了屏障上,“難道當年白鳥仙君能做到的事,我們就做不到嗎!天下道門爲了這個機會已經等了整整二十年!到頭來竟還是一場空!”
嶽居樓忽然喝道:“快離開!”
段真人一愣。只見山峯中有一道滿是劍氣的熾光升起,即便隔着屏障,也將段真人整個人都彈飛了出去,他拳頭也開始化作了青煙。
嶽居樓急忙揮出一劍,將他整條手臂斬了下來。
這劍氣何等可怕,若是不斬得及時,怕是整個人都會化作煙霧。
段真人咬了咬牙,滿眼怨恨地看向了那條山路。
“這山上之事,恐怕已不是我等能夠參與的了。”嶽居樓收回了劍,感受着山上那道可怕的氣息,正欲再說些什麼,卻是一驚。
因爲在他背後,也傳來了一股同樣可怕的氣息。
嶽居樓轉過身,“慕容皓月。”
衆人大驚,紛紛看了過來。
可慕容皓月卻沒有去看他們,而是徑直走到了最前方。
“我還愁月光不來呢。”摘星天樓中,蕭皓琛忽然一笑。
莫問東一愣,“什麼。”
“星光滿天是爲極晝,逢時月不顯空。我就是在等你這一劍的月光。”蕭皓琛微微一笑,“還有,你剛剛那句話,是錯的。”
“錯?”
“漫天星光並不是爲了襯托月光而存在。凌星九圖日、月、以及北斗七星。而這九星存在的意義,正是爲了那些微不足道的星光而閃耀!”蕭皓琛劍上星芒驟然升起,“九星,便是要庇護着他們,照亮這永夜!”
天穹之上,北斗七星亮起。
烈日之輝,也已耀於星雲之後。
甚至落在莫問東劍上的月光,也飛向了蕭皓琛。
凌星九圖,九星同聚!
世間入道者寥寥。
就讓我爲那些未入道者,照亮這被陰雲所蔽的,天下!
“可這畢竟還是我的劍,而你也會死。”莫問東看着手中的劍不斷在消散。
蕭皓琛笑道:“但可換你一死。”
莫問東看着下方的棋盤,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驚愕,“你這盤棋,分明滿是破綻。”
“一盤棋若能做到滿盤破綻,那麼,它本身就是毫無破綻。”蕭皓琛擡起了劍。
來自“白玉京”的劍氣,正不斷在侵蝕他的軀體,可他仍將所有光芒彙集於劍上。
“落子,無悔!”蕭皓琛一劍刺向莫問東的額頭。
莫問東仍在原地,“無悔?”
自己這一生,有稱作無悔的時候嗎?
有的。
二十多年前,他也像此刻的蕭皓琛一樣,爲了蒼生,與劍祖以及尋仙客一起,無悔設局於天下。
只是,幾場夢的接連破碎,讓他徹底看清了這個世間。
莫問東緩緩擡頭。
“可在我看來,世間萬事,皆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