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爲何他沒有死。”唐老太爺佝僂的身子開始變得挺直。即使他來到墨城的路是莫問東所指引的。可此時莫問東的出現,反而讓他變得更加警惕。
“魂生魄滅,不過一念而已。”莫問東看着一縷殘魂從機關上升起。
唐老太爺問道:“你也想讓我死嗎?”
“我說了,這不過是一念之間。”莫問東沉聲道:“而你所說的這一念,不在我,也不在你。”
唐老太爺不解,“那在於什麼?”
“走吧。想必唐老太爺也很好奇。”莫問東轉過身,“裏邊,到底是怎麼樣的。”
洛陽。即使夜深人靜,可天機樓卻是燈火通明。
“凌家送來的急報。”面覆鐵面的天機官疾步走了進來。
謝問生拆開一看,“墨城?”
“天機閣已有二十餘年未能探到墨城下落。爲何凌家家主能知曉墨城之事?”天機閣中無尊卑貴賤,所以鐵面官直呼聖上之名。
“當今聖上尚未納妃,只冊有一後。而那位皇后娘娘就是墨家的人。”謝問生神色凝重,“但最重要的,不在於此。”
鐵面官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急信上寫了什麼?”
謝問生放下了信紙。
“莫問東,出現在了墨城。”
僅是一道城門之隔,墨城之內,卻是別有洞天。
北到冰雪巍峨,南到煙雨撼月,西到日暮窮途,東到海天一色。天下奇景,竟同時容在這方城中。霜紅的楓樹上掛落滿了碎雪,有一枚楓葉不堪雪的積壓,飄進了晚荷初開的湖間。
“只憑藉機關,真的能做到這些嗎?”唐老太爺看出了端倪。
“不能。”莫問東停下了腳步。
持着長劍的少年站在前方,背對着他們。少年手中正捧握着一件事物,通體散發着淡淡的光澤。
“看來,他已經找到了啊。”莫問東寸目不移那柄墨劍。
“葬天,你做得很好,將它交給我吧。”唐老太爺推着輪椅,越過了莫問東,看向了少年。
“老爺子,希望你能履行你的承諾。”少年轉過身。
唐老太爺微微眯眼,“當然。”
可就要在少年將手中那件事物呈遞到唐老太爺的手中時,莫問東卻是邁出一步,橫跨到了二人中間。
唐老太爺一愣,“你這是做什麼?”
“他不會給你這個承諾的。”莫問東盯着少年的眼睛。
少年擡頭,“爲什麼?”
“所謂承諾,最需要的便是真誠。”莫問東往前走了一步,“不知,他待你又是否真誠?”
“莫問東,你是想毀了你我之間的承諾?”唐老太爺語氣陰冷。
“不論是當年長安一行,天機樓樓主替我向你兒子傳去墨城的真正下落,還是我助你詐死復生,找出墨城破綻,爲你創出了更好的唐門。再是京畿不還一事,我也沒有拉唐門下水。我待唐門已是足夠真誠。”莫問東微微側首,“又何來毀諾一說?”
少年似是有所觸動,渾身一顫。
的確。唐門讓他持上墨劍,不僅是爲了他父親的遺志。
更是爲了這墨城。
“唐門有了墨劍,也就有了來墨城的資本。畢竟,你手中的這件事物,除了墨家之外,只認得你手中的這把劍。”莫問東緩緩道。
少年猛地握緊了墨劍。
唐老太爺喝道:“葬天,休信奸人所言!”他想要出手,卻不知自己的輪椅在靠近少年手中之物的這一刻,裏邊所有機關都失了靈,發不出任何暗器。
“失去真誠的承諾,也只能是承諾。永遠不會有實現的那天的。”莫問東搖了搖頭,“而且我還知道,你此生最需要的,便是真誠。不論是當年在君山上荒謬可笑的稱兄道弟,還是唐門以大義之名,讓你持上墨劍,都讓你看不到真誠。”
“那我要怎樣才能看到這真誠。”少年冷冷問道。
莫問東讓開了位置,將唐老太爺呈現在了少年的面前。
“殺了他。”
“由我,來賜予你這份真誠。”
“莫問東消失已有數月。”天機樓中的鐵面官說道:“再次出現,爲何會是在墨城?”
”唐門那老爺子踏出棺材很久了,離開唐門也已很久了。”謝問生看向窗外,“與他一同離開的,還有那柄墨劍。”
“樓主的意思是,唐老太爺也去了墨城?”鐵面官一愣。
謝問生手指敲了敲桌子,“莫問東去墨城,將會是他離開洛陽後,走出陰影的開始。”
鐵面官急忙站了起來,“是否要行以對策?”
謝問生搖頭,“不必了。”
“不必?”鐵面官還是第一次從這位樓主口中聽出這般的無力感。
謝問生輕嘆道:“莫問東佈局天下,或許已深滲進了唐門之中,他對於唐門的瞭解,比我們天機閣只多不少。我們貿然前去,說不定只會適得其反。”
“只多不少?怎麼可能?”鐵面官一驚。
謝問生幽幽說道:“天機閣雖逾跨古今,貫通春秋,可世間紛繁,總有些事,是天機閣看不到的。準確的說,是看不清的。”
“是什麼?”
謝問生指向了他心臟的位置,“人心。”
墨城。
一柄墨劍,貫徹了少年不堪回首的過去。
因爲墨劍,父親被唐門上下所不容,最終醉酒而死。
因爲墨劍,讓那個洛飛羽名震君山,間接導致了自己年少時仰慕的女子出家爲尼。
因爲墨劍,讓他這個唐姓,成了笑話。
“殺了他”三個字,在耳邊縈之不去。
唐老太爺察覺到了殺氣,剛想要出手,卻驚訝地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的內力就像是被阻斷了一般!
下一刻,這位七旬老人就感到視線之中一陣倒懸。
“這一念並非來自我,而是來自於他。”莫問東淡淡道。
少年收回滿是血污的墨劍,看向了莫問東。
“你會給我,怎樣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