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皓月垂首,“是覺得我們故弄玄虛麼。”
凌劍秋搖頭,“有些事,我並不需要你們來爲我回答。”
“那就在此別過。”慕容皓月轉身離去。
暮客心上前問道:“你們剛剛說了什麼?”
凌劍秋回道:“他修的是武當御劍術,講究心劍合一,以心御劍,而我所修的是劍心訣。我們不過是彼此交換了一下心事罷了。”
“心事?”
“即是劍心。”
桃源。
昔日父子相別,今日再聚。
也不知是他莫問東算無遺策,還是這世間諸事無常。
莫皓宸當上了武當掌教,這已遠遠超乎了莫問東的預期。
可總有事與願違。
“當年將你送上武當,就盼望有朝一日,能靠你來打破道家在江湖上的平衡,然後回到我的身邊。”莫問東嘆了口氣,“可當今日再見到你的時候,我才醒悟,原來在這些年來,我犯下了不止一個錯誤。”
莫皓宸回道:“因爲,我遇到了我的師兄。”
莫問東對這個回答並不奇怪,“他還真是令人敬畏啊。”
莫皓宸擡指在拂塵上掠過,然後作捏子狀停在了他與莫問東之間,並以這枚棋子佔據了開元之境,鋪開了一張由墨染成的棋盤。
塵微天弈。
莫皓宸擡起頭,“父親。”
莫問東眯起眼睛,“你想效仿你的師兄?”
莫皓宸搖頭,“不。我即是他。”
一子落下!
狂風掀起,莫問東卻是屹立不動,他只是擡袖一揮,那枚黑子頓時就消散如煙了。
“就憑你,也想勝了我嗎?”莫問東對他淡淡一笑。
事先又凝出一子的莫皓宸冷汗直淌,舉棋不定。
“那麼,再加上我呢?”
莫問東眉頭一皺,“你?”
“我!”
有一隻手按上了莫皓宸的手背,將那棋子敲落到了棋盤上。
莫問東微微低頭,看着不勝寒真氣上出現的一絲裂痕。
莫皓宸一怔,“師兄。”
“看來,他沒攔住你啊,遠行人。”莫問東重新擡起頭。
“慕容皓月。”
慕容皓月沉聲道:“我來討一個債。”
玉門關外。
風沙漫天。
眼看徴的劍,就要沒入龍吞海的咽喉。
而那名黑篷男子,終於轉過了身。
男子雖是中年,卻有着與這個年紀截然不符的蒼老。
不知爲何,任韶華臉上竟掠過了失望,這個細微的神情,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如果是她易容的,就不該會給人帶來如此蒼老的感覺。
任韶華仍是問道:“你是誰。”
男子回道:“龍吟劍派前掌門,龍躍溪。”
任韶華點頭,“好。”
他當年易容成柳藏鋒潛入柳月山莊中參加祭劍大會時,曾見過此人,也還認得這張臉。所以他剛纔那三個字,自然不是在問姓名。
任韶華對徴擡起了手,“收劍吧。”
徴乖乖收起了劍。
龍躍溪行禮,“多謝不殺之恩。”
卻沒有等到回答。
“龍躍溪”低聲道:“你終究,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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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有劍歌的公孫劍舞,果然名不虛傳。”唐雲影看着散落了一地的暗器,嘆了口氣。哪怕他與十餘名唐門絕息堂弟子已形成了密集如雨的暗器攻勢,可公孫詩瀲的劍舞卻在柳一離琴奏劍歌的加持下,就像是密不透風的傘,擋住了所有的暗器。
而唐門中人一旦沒了暗器。
也就沒有攔下去的意義了。
“近幾月來,我修爲有所長進,一離姐姐的琴音也更爲重要。可我覺得,唐堂主的敗因,並不在此。”公孫詩瀲輕聲道。
唐雲影擡頭,“哦?”
公孫詩瀲看向他,“而是在於堂主自己。因爲堂主此刻的心,已不在於唐門,不在於手中的暗器。”
唐雲影挑了挑眉,“公孫樓主的意思是,我的心,已荒頹了。”
“並非頹廢。而是在唐堂主的心中,有着另一個值得讓你堅持下去的理由。”公孫詩瀲搖了搖頭,“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執念。”
唐雲影也沒有反駁,“或許吧。”
“死局是莫問東最想看到的局面,他不會放過芸芸衆生的每一縷執念來促成死局。一旦死局定下,那麼不論是誰,都無法從其間脫身了。悉聞唐門絕息堂也常給那些逝者佈下死局,唐堂主也應該明白,若是這天下陷入了死局,會有怎麼樣的後果。”公孫詩瀲問他。
唐雲影點頭,“我明白。”
“西洲風大,趁風沙尚未迷人眼,還請堂主收手。”公孫詩瀲嘆道。
唐雲影搖頭,“風沙固然遮眼,可這漠上的蜃影,卻能令我重尋夢幻。”
公孫詩瀲皺眉,“唐堂主也相信這虛無縹緲的泡影嗎?”
“或許我的存在,本就是虛無縹緲的吧。”唐雲影笑了笑。
以影作暗器。
創立絕息堂,成爲唐門光輝之下抹去鋒芒的影子。
再就是,他自詡已然看淡,且常伴於他的生離死別。
似乎每一件看起來都不該爲常人所屬,可偏偏每一件,都發生在了他的身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爲了唐門,而是爲了自己。
亦或是自己身邊的人。
可他們啊,都一個接着一個,離他而去。
“恭送樓主。”
唐雲影笑了笑,沉入了影子之中。
霎時間,天沉地昏,陰雲聚攏,遮蔽了天穹的風沙直墜而下,歸於寂寥。
公孫詩瀲猛地擡頭。
身旁的柳一離問道:“怎麼了?”
“殺氣。”
公孫詩瀲丟下這句話後,就猛然朝前一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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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年前去君山的時候,也是這般冠冕堂皇的說辭。可到了最後,你又害了多少人?”唐葬天平靜地說道:“這些,你有想過嗎?”
“還是那句話。”
“想過。”
洛飛羽回答,“但這,並不能成爲我退縮的理由。”
“你也無路可退了。”
這句話不是唐葬天回答的。
而是另一道陰冷的女聲。
頃刻之間,沙海之上,有彼岸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