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真相,實在已超乎凡人所認知的範圍內了。
半晌後她纔回過神來:“也就是說,樓蘭的皇室成員,甚至是整座樓蘭城的城民,都還沒有死?”
洛夜辭點了點頭:“凌劍秋此行必是爲了樓蘭遺恨而來,你們只要讓他知道這個消息,或許就能化干戈爲玉帛。”
公孫詩瀲搖頭:“他或許不會這麼輕易相信我們,甚至還會將我們視爲最大的阻礙。”
洛夜辭似乎對此早有預料,“既如此,那就讓洛神族來助他看到最終的真相。也就是讓那樓蘭城,從仙冢雲霧間甦醒。”
公孫詩瀲沉吟片刻,最終還是說出了心中的顧慮,“這件事,莫問東是否知曉。”
“他就算知曉了也是徒勞無益。因爲決定樓蘭城甦醒的鑰匙掌握在洛神族手中,他無法踏入蜃樓。而我也已經吩咐過,若沒有我的命令,洛神族人不得踏出蜃樓一步。這個開鎖的鑰匙,他是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洛夜辭輕聲道。
公孫詩瀲問道:“這個鑰匙,是什麼?”
洛夜辭道:“一個洛神族人的命。”
公孫詩瀲嘴巴張了張,一時說不出話來。
“放心吧,到那時,我會親自走出蜃樓,踏入仙冢的。此事因我而起,整個洛神族陪我踏入蜃樓後的這些年來,也都毫無怨言,我沒理由讓他們去了結這樁舊事。”洛夜辭語氣堅定,“願能以我一死,來換莫問東的心回意轉。”
夜將盡。
洛神村中,洛飛羽與任韶華相視無言,沉默了許久。
“他若死了的話,那個人又會是誰?”任韶華越想越是心煩意亂。
洛飛羽看着他,“你心中應該有答案了。”
任韶華猛地擡頭,“我要出去。”
“你要出去?”一聲調笑於二人身後響起。
洛飛羽轉頭:“洛問?你還沒醉死過去呢?”
“是啊,讓族長傷心的那個傢伙還沒死,又怎麼可能喝得醉呢?”洛問笑了笑,“兩位若要出去,我載你們一段路可好?”
桃源枯林。
盤坐入定的莫問東忽然睜開了眼睛,然後站了起來,給草廬邊的墓碑上了三炷香。
言靜臣坐在不遠處的樹梢上,對着初起的晨光凝視着手中的暮淮,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莫問東就這麼在墓碑前默默等香燃盡,然後轉身。
言靜臣也跳了下來,低頭抿嘴一笑,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莫問東從他身旁走過,“去仙冢。”
桃源另一端,唐葬天緩緩站起,提起了那烏黑色的闊劍,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晨光漸啓,桃源之外的夜色也已過去,唐雲影看着地上不斷延長的影子,微微嘆了口氣,隨後整個人就化作了陰影,融入了大地之中。
破得不成樣子的驛站,奈何橋一羣人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陽奉陰違。
經過唐雲影昨夜的點醒,以及莫問東對於青面獠牙的懲罰,楓衣女已逐漸意識到,他們現在所處的境地是多麼可怕,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爲過。
他們可以接受成爲他人手中的刀,卻不能接受成爲棋子。
“等這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就去尋她。”楓衣女輕聲道。
姑蘇,寒山寺。
獨臂女尼坐在蒲團之上,正想要開始新一天的晨誦。
可在她剛捻起佛珠的那一瞬,珠線就莫名崩裂開來,佛珠散落一地,反覆響起了令人不安的敲地聲。
女尼緩緩擡頭,看向了西面。
西洲無名峭壁上。
凌劍秋長袍隨風揚起,持劍站在崖邊,正低頭看着山崖下翻涌而起的風沙,似乎想要從中看清自己與另一人之間的宿命。
暮客心則站在他的身後,悲傷地看着他的背影。
最終,凌劍秋還是轉過身來,向山崖之下走去。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暮客心一眼。
廢棄的廟宇中。
慕容皓月一身白袍已被鮮血染紅,躺在茅草堆上已沉沉睡去。
莫皓宸則是對着慕容皓月微微鞠躬,隨後打開了門。
“慕容師兄,這筆賬,我一定會算。”莫皓宸說完這句話後,就走了出去。
慕容皓月的手指,在此時微微顫動了一下。
霧漸濃,斷情河上辨不清前景,徒留孤月在水間寂寞。
洛問搖着船槳,載着洛飛羽和任韶華在沙海上飄搖。
任韶華忽然說道:“這裏是你的家。”
洛飛羽點頭,“是。”
“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辭別有多年了。昨夜好不容易回來,今日就走,你捨得嗎?”任韶華問道。
“如果我沒記錯,孤舟公子曾經說過,一個人若是沉淪過去,那豈非是極爲可笑的事。”洛飛羽學着他的腔調說道。
任韶華啞然一笑,“你小子。”
“放心,我可沒你這麼絕情,陪你找到鏡花後我當然是會回來的。”洛飛羽笑道。
任韶華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一聲低呼打斷了。
此時船已靠岸。洛飛羽急忙擡頭,卻發現洛問手中握住了一支羽箭,整個箭身都還在顫抖着。
上邊有一封信。
洛飛羽截下那封信,攤開一看,“給我的。”
“凌劍秋,他與我約戰了。”
任韶華皺眉:“我陪你去。”
洛飛羽搖了搖頭,“放心吧,我一人去就可以。我師兄不會對我下死手,也不會讓其他人對我下死手。若是我有其他人陪同,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任韶華沉聲道:“你一人,真的可以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做的事。不僅我有,你也有。”洛飛羽縱身躍起,“相信我,說不定我還能用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勸他棄暗投明呢。”
“可別死了。”任韶華目送他遠去。
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型後,任韶華才低下頭,卻是心中一驚。
因爲洛問已不在他的前方。
只有一柄匕首自他背後而來,纏上了他的咽喉。
鏡中花,袖中匕。
同時響起的,還有那聲闊別經年的甜美呼喚——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