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塊巨石上,一位曲線姣好的漁家女坦露於夕照下,亂髮被汗水溼透,嘴脣貪婪地吞吐氣息,那背項上,豆大的汗珠在閃耀。而雙腿垂在石邊,仍在顫抖。
此刻的邢兆沒有再看她一眼,調整呼吸後,他掂出二十文銅錢放在巨石上。
漁家女撥開亂髮,那張臉又粗又黑,眼角紋也早現。因爲平日辛苦,她的身段得以鍛鍊的線條彎曲起伏,散發着原始的魅力。
她抓起銅錢,然後穿起衣服,將錢小心地放進肚兜裏。
漁家女凝視着邢兆那一塊塊賁起的肌肉,肌理的分佈蘊藏着柔韌彈力,似乎是因爲某種目的而鍛煉出來的……
“你來獵嶼幹什麼?”漁家女問。“這裏什麼都沒有。”
邢兆沒有回答,用危險的眼神盯着她的眼睛。
漁家女自知沒趣,聳聳肩。
她怎會知道,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是南閩之地頗有名氣的伏虎派掌門。
邢兆此來是尋找並了結一個人,那人多年前奸嫂殺兄後逃亡。五天前邢兆聽人說看見這個仇人隱居在獵嶼,他立馬就帶着刀乘船過來。他找到了那個人,可是並非真正的仇家,只是樣貌相近而已。
錯失的空虛感,加上積累的殺意,邢兆渴望通過女人來排解,最終把他帶來這片一無所有的獵嶼石灘。
穿好衣衫的漁家女,看看落日說:“天色不早,開始漲潮了。”
邢兆用手指按脣,示意她閉嘴。
他全神傾聽,然後朝內陸走去。腳步很慢,好像要捕捉某種細微的聲音。
漁家女好奇又充滿疑問卻不敢問,連她也聽見了異聲。
這時邢兆早就在岩石間奔跑。
當漁家女終於趕到時,只見邢兆站在石洞前,手抱着一個初生嬰兒,皺成一團的臉黏着細胎毛,眼目未開,正在大哭。
漁家女心中一陣酸楚,嬰兒怎會如此遺棄在無人海邊。
“是個男嬰。”邢兆說。
此刻邢兆心頭涌上奇妙的感覺。
本是爲殺人而來,卻成了救人。
“幸好你……”漁家女淚母目:“再晚幾個小時,他肯定會被淹死。”
邢兆馬上決定把這個孩子帶回南閩伏虎派。
邢兆輕撫嬰孩,直至睡着。他眺望洶涌的大海,血脈激盪。
邢兆從來不信命,正如此刻,一切都只是他的決定,他再次凝視嬰兒的臉。
而邢兆並不知道,同時在小島的另一邊,某個女人正步向死亡。這女人剛剛成爲邢獵的生母一個多小時,而此刻,她正死在丈夫手裏。
邢獵的生父此刻已陷入瘋狂,他手臂和臉上被抓出一道道血痕,他繼續掐着她的頸項,將她壓進海水裏。他喃喃道:“你把孽種藏在哪裏了?”
最後,邢獵的生母徹底陷入了冥界的黑暗中。這時男人才清醒過來,他痛悔與恐懼的把妻子從水中抱起來,然後重新放回水裏,推向大海深處,他自己也迎着黑暗與妻子一起被浪潮吞噬,直至沉入水中那一刻,邢獵的生母的生魂浮出水面,狠狠地瞪着那個男人。
嬰兒被抱回伏虎派後,伏虎派掌門給他取名邢獵,以此爲嬰兒的生命起始地標註。
在邢獵兩歲那年的某一天,在伏虎派的練功場裏,小邢獵獨自撿起了一柄成年人使用的木刀,邢兆和嵇應正好望見二歲孩子竟然很自然地把刀舉到了最能用力的位置。
那時小師叔候嵇應親眼看見邢兆的臉色鉅變。
往後數年,邢獵越來越坐不定。凡是要求體力與協調的遊戲,他統統學會了。
嵇應知道,當時邢兆已經決定讓邢獵遠離武術。
伏虎派上下都知曉掌門邢兆的私心,邢兆怎能讓親兒子給一個養子超越?
邢兆這種私心令伏虎派人材凋零逐漸,衆多同門憤憤不而別,而嵇應這個師叔爲了保護邢獵留了下來。
可邢獵畢竟也是兒子,在邢獵十一歲那年前,邢兆才勉爲其難地把他丟給不成材的嵇師弟看管。
而私心甚重的邢兆太低估了嵇應和邢獵。
嵇應在上一代弟子中被公認爲是最差,身瘦骨弱常受傷,他能留在伏虎派,確實是個不小的奇蹟。
因無天份和體格,嵇應更重視鍛鍊眼睛和腦袋:張大眼睛觀察,然後拼命思考,在思考的過程中又找到新知。雖然沒有成爲高手,可是當像他遇上邢獵,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產生了不可想象的化學作用。
“別模仿,要張開眼,打開心,去學值得學的東西,再變成自己的東西。”嵇應第一天教時這樣說。
所謂因材施教,這種方法發揮了邢獵最大的潛力,短短四年,連嵇應也喫驚邢獵的變化。
嵇應永遠無法忘記,上代伏虎派掌門有次在病榻上竟然對他說:
“也許伏虎派的興衰,有一天是掌握在你手上……”之後許多年看見現在的邢獵,他開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