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桂丹雷確信只是暫時。他腦袋正一刻不停,苦思對手的弱點。
天下間,沒有巫丹派破不了的武功!
尹英川立於不敗之地,那右方旋斬“巽風割草”跟左邊的“離火燒天”交替使用,又將桂丹雷逼退了八步。
尹英川心裏一陣焦急。
媽的!這麼久也一招未出,你到底是不是我等待已久的那種對手呀?
刀鋒映出陽光,反照尹英川黑白眉毛上沾溼的汗水。他如此反覆地旋身發刀,用的又是重十餘斤的重兵,體力消耗之大,常人難以想象;而年逾五十的他,氣力本就是喫虧之處。但此刻尹英川對着武林人所畏懼的巫丹弟子,出手以來一直佔據上風,心情極是振奮,只覺氣力充盈,不輸壯年之時。
全力全魂的戰鬥,令他頓感年輕了。
更何況這種戰術已不用再持續多久了。尹英川在出刀間已看見,桂丹雷身後那段巷子,還有不足二十步。只要把桂丹雷逼出巷口,一到了較開闊的街道,後面的八卦門弟子和衆人就可一擁而出,就算不圍攻桂丹雷,也可趕往“盈花館”助陣去。其時桂丹雷任務失敗,心神必亂,加上大刀可以在大範圍盡情施展,尹英川勝算更增。
桂丹雷自然無暇回頭看身後,但他之前早就觀察過這少慈巷的長度,也深知此際剩下可退的空間已不多。
要是讓他們殺出巷口,就等於落敗了!
桂丹雷其實心中隱隱已有一個反擊計策,但此法頗爲冒險,他還是想多察看對方刀招多一會兒,才決定是否使用。
還有十步。
已經再沒有觀看的餘裕了。
桂丹雷吸了口氣,看着尹英川又要施展“巽風割草”的時機,這次身體不再退。
剎那間尹英川察覺有異。但這間不容髮之際再無變招的餘地,只有將刀全力斬出,用壓倒性的強勁刀勢,破對手任何招式!
桂丹雷不退。但也未進。
而是好像足底踏到水漥或冰雪一樣,突然如滑倒般,左腳離地仰身沉了下去!
桂丹雷此一沉,其勢極速,正因爲心裏運用了“借相”,假想腳下是一片跌不傷的軟綿綿草地,利用想象力壓抑了人的本能恐懼,也就真的很放心全力“跌”下去。
在尹英川眼中,身體碩大的桂丹雷,像剎那間從刀鋒前消失了。
桂丹雷在真的要屁股墮地的前一刻,單足站立的右腿,用極深厚的馬步功夫停住了跌勢;同時那好像滑出失足的左腳,朝前貼地踢出,足底如割禾刀,踩向尹英川的右腿迎面脛骨!
桂丹雷這式佯跌踩腳,看似滑稽古怪,但卻是經過精心計算,是面對尹英川那旋身大刀的最佳破解:尹英川的旋刀只集中在中、上路,桂丹雷仰跌低踢,既閃過刀斬,又反擊對方最難回防之處。
更重要的是:八卦門一切武道,以步法爲起動;先破其步,乃是拔其根本!
桂丹雷這腳,運用了“巫丹拳”甚巧妙的重心轉移,將他整個沉重身軀的重量都加了上去,要是踏在尹英川的上下五寸脛骨中段上,骨頭非要折裂不可!
尹英川被自己橫掃的刀勢所阻,眼睛看不見桂丹雷的反擊,但卻以武者的本能探知,威脅的來向是在下方。
可是他這“巽風割草轉環刀”,已經全力旋轉斬出,不可能再及時收刀退避用重兵器最不利處,正在於此。
要避斷腿之危,尹英川看來只有做平生未做過的一件事:棄刀。
但尹英川修練這柄巨刀已近二十年,哪會沒有思考過遇上這種危機?
爲任何情況都預備應變之法,爲“高手”之必要。
他沒有收刀。沒有後退。更沒有放開刀柄。
反而把刀招斬得更盡。
刀鋒早就在桂丹雷頭頂掠過。尹英川卻未停下,還是把巨刀繼續往左猛揮。
桂丹雷的踩腳已及
尹英川雙腳離地而起。第一次露出足底。桂丹雷的踩腳僅僅從下越過。
這麼快?
桂丹雷腦海裏電閃出這疑問。
尹英川並非只靠腿力躍起跳躍根本來不及閃過那踩腳。他乃是乘着那厚重八卦巨刀橫揮的離心力,藉助重刀與重招,將自己的身體向上前方“拋”了出去!
尹英川這應變之術,當然不是單純閃避。他藉這猛勁的拋飛勢道,右足尖狠狠踢出,蹴往桂丹雷的眼睛!
八卦門武學本來嚴格規定足不離地,這等飛身高踢更加絕對不用;尹英川爲了彌補他刀法和兵器的弱點,大膽反本門拳理而行,創造出這種借刀勢帶動腿擊的獨有絕招。
只要粘拿到敵人肢體,“巫丹拳”必處極大優勢!
眼看尹英川半空中踢蹴,再無處借力,這腿能出不能收,必要被桂丹雷擒住
同時左邊牆壁發出轟響。
原來尹英川的八卦刀大幅揮出,這次深深砍進了左面的土牆內。他右手仍握住刀柄,就用這爲支撐,將快要被抓的右足收縮回去,左足緊接又下踏桂丹雷胸口!
尹英川奇招迭出,這凌空連環腿再出桂丹雷意料,這次真的來不及閃躲,只能略一偏身,避過胸骨要害處,用右胸肌吃了這腿。他身體如圓球,往巷子後面翻滾一圈,將這腿力消去。
身後已見陽光燦爛的巷口街道。不足五步。
尹英川眼中閃出即將勝利的光芒。
打倒巫丹派。這將是他人生的高峯。
他看出桂丹雷身體紮實,僅僅一腿不可能重傷他。
這只是爲了最後殺招的鋪排。
尹英川藉着踢中桂丹雷身體的反撞力,身體飛到了右邊牆壁,同時順勢將砍入了對面土牆的巨刀“哧”地拔了出來。
他身體還未墮下,原來雙足踏着那右牆,在壁面上以“八卦步”遊走,從高處往滾跌的桂丹雷追擊過去!
桂丹雷滾了一圈,才展開馬步站定,一擡頭,卻看見再次閃耀的鋒芒!
尹英川牆上施展八卦門的步腰發力要訣,把巨型八卦刀舉到頭頂拉個弓;緊接雙腳蹬牆躍出,右手握刀垂直劈下,左掌亦推在刀背後加力,整個飛墮而下的身體,重量和力量都貫注在巨刀之上,完全身刀合一。
這一招,就是真真正正的“水中斬月”。
殺着全力發出的剎那,尹英川心裏也如月清澄。
要退,還是要死,你選吧。
“盈花館”的屋頂之上。
一男一女兩個長刀手,正在太陽底下對峙。
川島玲蘭將手上反射着金黃陽光的大刀舉得更高,從眉際升上了額頭。
她同時腰身卻更往下沉,雙腿張得更開站立。
這是一個加強守禦的架式。
爲的,當然是迎接對面那頭力量強大的“怪物”,即將而來的第二次進攻。
習小巖也一樣,將長刀單手舉起過頭,刀背卻幾乎貼在後頸,好像用肩背擔着刀一樣,那主攻的架式,就像山野村夫砍樹斬草那般簡單粗疏。
那條拿着刀的三節怪臂,曲起來時姿勢怪異到極點,令人更難捉摸出招的先兆。
川島玲蘭無法確定,習小巖的攻擊距離到底有多長。謹慎起見,她微退了半步,穿着草鞋打着綁腿的雙足,在屋瓦上逐寸移動。她張開這馬步,一雙長腿露出裙衩之外,緊緻光滑的麥色皮膚,令人目爲之眩。
川島玲蘭雖改穿了漢人婦女服裝,但終究不慣,那裙襬也不利打鬥騎馬,於是索性自行將裙子側面割開衩來。
站在屋頂一邊的迷蹤門人,乍見這暴露眼前的美麗肉腿不禁啞然,一時竟忘了身處險境。就連江湖經驗豐富的董三橋,也被兩個刀手的對抗引得呆住了:一邊是個舉着誇張大刀,容貌身姿豐美的異族高大女人;另一邊是個長有異形怪手、面容神情有如野獸的青年。這樣奇異的對決,實在從未想像。
突然傳來一記低沉的沉吟,迷蹤門衆人才如夢初醒,紛紛退往師叔韓天豹躺臥之處。
董三橋細看師叔,只見韓天豹神志不清,雖然仍本能地強忍着痛楚,但還是無法制止沉吟。他倒臥處只差半尺就是屋頂外了。
弟子們扒開韓天豹衣襟察看,那胸膛中拳處瘀黑得好像塗了墨,尚幸沒有嚴重的斷骨。畢竟韓天豹被打時已擺起拳架,雖然被習小巖怪招猝然擊中,接觸一刻還是及時吐氣運勁抵受,纔不致受更重的傷。
“趁現在,先撤下去。”董三橋回頭瞥一瞥習小巖與川島玲蘭,然後朝餘下的三個師弟說。
“不要幫助她嗎?”其中一個師弟急問。剛纔要非川島玲蘭及時揮刀相抗,他們不知又有哪個要被習小巖的狂刀轟出屋頂外了,這東瀛女子確是他們救命恩人雖然不久之前他們才向她全力圍攻。
“她本來就不是同伴。”董三橋斷然說:“她爲什麼要跟巫丹弟子打,我可不曉得,現在師叔的安危才最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