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79章 俠匯關中(57)
    “要再來嗎?”

    邢獵冷冷地問習小巖。

    他問的時候並沒有笑。這是真心渴望再戰。

    但聽在習小巖耳裏,卻像是揶揄與挑釁。

    “掌門,請准許我跟唐諒也上去!”下方正站在姚連洲旁的符元霸,看見同門失利很是激動,捏着斬馬朴刀的手指關節在作響。

    己方有個焦紅葉雙手受傷,已無法再戰;對方又多了一個練飛虹。此消彼長,現在巫丹陣營是以三對五。他們上去助陣,也不會有損門派名譽。

    “不要衝動也別亂來。”範宗斷然反對:“殺那‘獵人’雖然重要,但也不比保護掌門要緊。”

    他說時一雙細目盯向街道另一頭那崆峒派的四個男女。崆峒掌門既加入了戰團,其門下也可能隨時向這邊動手。

    冷靜的範宗沒有忘記:他們始終仍是以大約十人的戰力,被數倍的敵人包圍。那些小門派的武者雖一時爲巫丹氣勢所懾,但是如果崆峒派加上那“獵人”一夥率先來犯,激起對方全體士氣,己方隨時又再陷入險境。

    姚連洲卻沉默着,既沒有答應符元霸,也沒有對範宗表示同意。他只是想着其他的事情。他的眼睛一直瞧着屋頂上的佟晶和閆勝。

    時正黃昏。屋影已漸斜。

    形勢就在這時出現巨大的變化。

    不過一個下午,“盈花館”那兩層建築,就如被什麼災難侵襲過一樣:許多面窗戶破裂;屋頂穿了好幾個窟窿,到處都是碎爛的瓦片;牆上滿是腳印,還有插在牆壁的匕首;門前和四周街道遺留了一攤攤血跡……令人難以想象,不久之前,這兒還是鶯歌燕舞的追逐煙花之地。

    住在長安的人,大概作夢都沒有想象過:這麼一座紅垣綠瓦的妓院,竟然成了天下武林一個歷史重地。

    兩支人馬突然就分從西、南兩面的街道出現,到達“盈花館”外圍來。

    衆人最初看見西面有大隊伍到來,還想尹英川所率的西軍終於趕至,有幾個人還歡呼起來。但再仔細看去,那四十餘人不論樣貌衣飾和兵器,都跟西軍完全不同,全是沒有見過的生面目。領在前頭一個滿臉傷疤、左手戴着奇怪鐵爪的人物,更是渾身一股殺伐之氣。興奮馬上變成恐慌。

    “姜師兄!”符元霸看見率領四十餘巫丹派“山外弟子”而來的姜爛,不禁高呼。

    巫丹衆人也都感到極之意外:姜爛本應還在四川跟着葉辰淵的遠征軍,卻竟突然出現在這關中!

    一聽到來者確是巫丹派的人,衆人更是聳動。

    來了這麼多巫丹弟子!

    他們許多人猜想,西軍遲遲未至,恐怕就是被這支巫丹生力軍幹掉了。恐懼的氣氛瀰漫全體。有的人開始懊悔,怎麼要遠來長安湊這熱鬧,很可能就此送死……

    那隊伍裏其中四人,擡着一副草草搭造的擔架,走在最後頭。

    躺在架上的人身材壯胖,正是首席桂丹雷,身上到處是包紮了的傷。

    姜爛急帶着走在最前的十數名弟子,走到姚連洲座前。

    “弟子來遲了。”姜爛拱拳向掌門行禮,只簡單說了這一句。巫丹派不好禮節,什麼“請掌門恕罪”之類廢話是不會說的。

    姚連洲略點頭。姜爛觀察掌門臉色,見他似乎不大精神,猜想是否受傷或者中了什麼暗算,不免露出擔心之色。

    “丹雷他……”姚連洲指一指隊伍後方。

    “桂師兄被敵人圍攻受了些傷,不過無礙性命。”姜爛回答。

    陳岱秀等看見下面躺着的桂丹雷,不禁都神情激憤。

    姜爛這時擡頭瞧向屋頂,看見了邢獵和川島玲蘭。

    “邢獵!”姜爛高呼:“我就知道在這兒又會見到你!”

    邢獵俯看姜爛,想起犧牲了的峨嵋派朋友,心裏像燃起了火,只是無言朝他點點頭。

    巫丹衆人這才知道這個“獵人”的名字。陳岱秀聽得出姜爛曾跟邢獵交戰,那多數是在四川。他們先前只知有四位同門被“獵人”所殺,習小乒是第五個,那麼船槳上所刻的另外四條紋,就代表他在四川所殺的另四位同門。

    巫丹一方突增四十餘人,雖然並非巫丹山的嫡系弟子,但兵力已與敵人相當;再加上有姜爛這位“兵鴉道”精銳劍士加入,一時軍心大振。

    符元霸和唐諒知道再不用顧慮保護掌門,正磨拳擦掌,準備上屋頂去助戰,誅殺邢獵等人。

    但姜爛人馬還沒完全站定,卻又見有另一批人,這次由南面現身。

    這些人數目比姜爛等少得多,但卻更矚目。

    能夠比巫丹派更矚目的人物,天下甚稀。除非是在“九大門派”排名裏,比巫丹排得更前的名字。

    這樣的門派,世上只有一個。

    這支人馬裏走在最前頭的不是別人,正是仍然穿戴着“半身銅人甲”的圓性和尚。可是衆人看他的臉,已無先前那充滿好鬥野性的氣息,反倒好像略爲沮喪。

    圓性的背後好像馱着一物,細看才知原來是個極瘦又極矮小的蒼老和尚,眼睛半閉着,不知是入定還是睡着了,乍看伏在圓性背項上的臉,還有幾分像出生不久的皺皮嬰孩。

    在圓性後面又跟着六個僧人,穿的是和他一模一樣的衣袍,手裏也提着杖棒。六僧或手腿,或肩胸,都穿戴了鑲銅的護甲,站立姿態各略有不同。在場比較有份量的武者都看得出,他們是因着自己擅長的武技,而在不同的身體部位穿佩這“銅人甲”。

    少林派名滿天下的“十八銅人大陣”。如今雖只來了七人,但還是令衆武人心神震盪。銅甲反射夕陽,有如燃燒中。

    對許多來自偏遠地方或細小門派的武者來說,這個時刻簡直有如置身夢幻:少林與巫丹,就在這名不經傳的長安府城東大差市街道上相會,甚至可能爆發一場大戰這是武林百年難見的時刻。

    一看見少林武僧竟也趕到來參予這戰局,本因得到援軍而略鬆了一口氣的巫丹弟子又馬上緊張起來天下間能夠令巫丹人如此戒備的,恐怕再無第二個門派。

    尤其李侗和焦紅葉,先前親眼見過尚四郎給圓性打敗,他們此刻的臉容就更緊了。

    “我們先下去再說。”陳岱秀這時向同門下令。少林派一到來,殺邢獵這事情也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習小巖憤憤不平,仍死盯着邢獵不放。李侗拉一拉他衣袖。師兄們剛纔救了他,他實在不能違揹他們的意思,也就隨着李侗退後。

    陳岱秀下去之前,不忘將跌落在屋頂一角的掌門佩劍撿回來。習小巖沿牆下去之後,亦撿回先前拋落街心的長刀。李侗則扶着焦紅葉下了樓來。四人不發一言,走回掌門那一邊去。

    “師兄……”李侗察看已經給放在地上的桂丹雷。

    “什麼都不用說……”桂丹雷笑了笑,呻吟了一聲又說:“我又死不了……你們沒看見尹英川那老頭吧了……他傷得比我還重……”

    邢獵雖然亦很想再跟習小巖打下去,但對方既先撤走,眼下形勢也不到他纏着巫丹不放,就將雁翎刀收還腰間。

    閆勝亦收了雙劍入鞘。這時他纔有時間打量那個突然加入相助的老者。

    他想起在“麟門客棧”聽燕青說,崆峒掌門飛虹先生也要來赴會;又見到練飛虹那滿身兵器,憶起師父曾描述崆峒派的“八大絕”武功,正與這些兵器相合,心裏再無疑問,便走到練飛虹面前,垂頭拱手行禮。

    “感謝前輩相助!晚輩是青冥派弟子閆勝,曾聽家師生前提及前輩……”

    練飛虹瞧瞧閆勝,似乎有聽沒聽的。他倒是細看閆勝的“雌雄龍虎劍”,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當年何自聖來甘肅修行時還未任青冥掌門,自然也未得這對至寶,但早已修習“雌雄龍虎劍”這套青冥派最高劍法,用的也是形制相近的長短雙劍。如今看見這對劍,練飛虹回想二十年前較量被何自聖打敗之恥,很是不快。

    他一手抓着閆勝衣衫,將他拉近抱在臂下,眼睛卻看着另一邊的佟晶,悄聲問閆勝:“你跟這娃兒……什麼關係?”

    閆勝不知他問來作甚,一聽“什麼關係”,以爲練飛虹誤會了些什麼,急忙解釋:“她叫佟晶……我們只是朋友……她也跟我學劍……”

    “你?”練飛虹突然怪叫,令旁人側目:“你教她?不是吧?”

    練飛虹還是不停打量着佟晶。佟晶雖然得練飛虹所救,但被這麼一個老頭瞧着,心裏有點發毛,也就走到川島玲蘭身邊半躲着。

    “你這樣說……不算是她師父吧?”練飛虹又問。

    “不是啦……她現在沒有師父!”

    “那就好極了!”練飛虹把閆勝放開,拍了拍掌,也就半跑半跳地下了屋子。

    邢獵這時站在屋檐邊,朝下方的圓性和尚高呼:

    “你遲到了呀!”

    圓性搔搔頭髮,又抓抓鬍子,滿尷尬地說:“對不起。看來你在這兒打了一大仗,我卻沒來幫忙……之前我本來也追趕過去,怎知道追丟了你們大隊,然後又迷路了……走着走着……”他指一指身後:“就給少室山來的同門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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