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獵幾乎以同樣的招式,左手虎爪如抹拭般一劃,也將習小巖來刀的手臂截住,他沉腕收指,拿住了對方右腕脈門。
兩個霸氣的刀手,卻都再施展不了得意的刀法,而進入了最單純的僵持:各用一隻手擒拿了對方握刀的手腕。
兩人四臂左右大張發力抗衡,相爭不下,就如兩頭野牛,各用一對大角抵住對方。
最原始的鬥爭狀態。
這樣的互擒,半點兒不瀟灑好看。但真實的戰鬥,誰說是一定好看的?
手臂大張,自然中門大開。習小巖出於戰鬥本能,兩臂的肘關節同時屈曲,肩胸展開,身體就向前衝入,以額頭迎面猛的撞向邢獵鼻樑!
這招更是與市井打架無異。然而求勝,本來就不是一種選擇,而是盡用一切可能的方法。
如此近距的頭撞,正常來說避無可避。
但說到擒拿纏鬥的經驗,邢獵可是比習小巖多出數倍。
習小巖一動,邢獵已感知他意圖。邢獵迅速往後大踏一步,反借他的前衝之力,左手猛向斜下方拉扯他握刀右腕!
習小巖頭撞未到半途,卻被拉得歪向一方,身體失去平衡,這頭撞招式馬上失去力量。
習小巖快要失足俯倒,急忙進馬,大力踏一個前弓步穩住身體!
邢獵早將他這反應也計算在內,右足低踢出去,腳內側掃往習小巖的前鋒腳膝彎!
此掃腳乃伏虎派特徵的南方拳術下路踢法,再糅合邢獵海外習得的多國摔跤技藝,既準又穩。
再剛健發達的身體,關節的抗力還是有限度。習小巖雖盡力沉腰坐馬,但邢獵左爪擒扯,早就令他重心前傾,這腳一踢在習小巖膝後彎,膝關節登時屈曲跪了下去!
邢獵抓着這黃金機會,以自身爲軸向左旋轉,身力帶動左臂,再次發力拉動習小巖。習小巖本就失去平衡的身體,給這旋力帶得離地,猛向橫摔了出去!
習小巖只覺天地倒轉。
那橫壯身軀所飛方向,正是屋頂的檐邊,瞬間半邊身子已經越了過去!
雖然只是兩層樓的屋頂,但加上邢獵的摔投威力,習小巖如跌落地上,衝力將等於從四、五層的樓塔墮下,不死也得重傷!
在這生死一線的剎那,習小巖腦海驀然閃現兄長習小乒的臉。
是在半年前。巫丹半山的“戰玄武場”裏。哥哥出發向四川遠征之前,他們兄弟倆最後一次練武。
先是習小巖用木刀,逼得哥哥一籌莫展——連習小乒也不敢用他那剛如岩石的右手“臂盾”,去硬接弟弟的“陽刀”。在木刀之下,他只有退避的份兒。
接下來兩兄弟只用拳腳較量。最初仍是習小巖用那長臂的“陽拳”,在長打遠攻中佔了上風;但習小乒把握一次機會搶入近身,“兩儀劫拳”全力發揮,弟弟就再招架不了,被狠狠摔倒在地。
那時習小乒皺眉搖頭。他自己限於天資和身體特質,沒能修習“太極拳”,所以對兩年前就有這機會的弟弟很是羨慕。
習小乒那時搖搖頭說:“一條鐵鏈有多堅實,能夠抵受多強的拉扯,是要看它最弱那一環。你的長距刀法雖強,但要是被闖過搶入身來,你不練近身扭打,終究要喫虧。”
那時習小巖不以爲然,笑着撫摸木刀:
“那得等有人闖得過我的刀再說。”
現在快將飛出屋頂這一刻,習小巖終於也相信兄長所說。
同時心裏充滿了對哥哥的懷念。
“師弟!”
一記令他清醒的暴喝。
一長物映入眼前。
是李侗倒轉了纓槍,將槍尾猛地伸向人在半空的習師弟!
習小巖在這危急間斷然棄了長刀,伸出異常的長臂一抓,僅僅捉住槍桿最末端。
他身體本就不輕,這一摔力度又強,再加李侗身處站不穩牢的斜斜瓦面,被習小巖連人帶槍也扯往屋頂邊上!
但他死也不會放開這槍桿。
陳岱秀眼明手快,一手抓住李侗後心衣衫;雙手受傷的焦紅葉亦用臂彎抱住李侗。兩人合力,這纔將他穩住。
李侗用上習槍多年修得的強勁握力與臂力,鎖緊那已經變彎的槍桿,終於止住習小巖飛跌之勢。
習小巖右臂隨即貫勁,借槍桿發力一挺腰肢,這才彈回來屋頂邊上跪定。
他擡頭。
七、八步之外,邢獵把雁翎刀擱在肩頭,頭上綁着已染成鮮紅的布條,手腿多處也都在流血。夕陽照映,勾出他那傲然挺立的身姿。
他也正在冷冷俯視習小巖。
習小巖又看見,川島玲蘭提着大刀,站到了邢獵身旁。兩人並肩站在一起,好像就會自然互相守護依存。川島玲蘭也跟邢獵一樣,額上結着血跡。她反射着金黃陽光的明亮眼睛,正以信賴的眼神瞧向邢獵。
習小巖支在瓦面上的左手,將一塊瓦片捏得粉碎。
絕對的屈辱。
習小巖除了丟失佩刀,其實毫髮未傷。但他自己心裏清楚,剛纔已經在所有人眼前,於單挑對決中狠狠輸了一仗,只靠同門及時拯救,纔不致摔個皮破骨斷,感到甚是沮喪。
他卻未察覺:邢獵俯視他時,並沒有展露平日的笑容。
習小巖絕對是邢獵至今交過手最強的巫丹仇敵。但是他並沒有如預期般因爲勝了一招而興奮莫名。不是因爲自己藉助了地利——比武爭戰,運用地形本就是重要一環。
邢獵只是仍無法擺脫習小巖那“陽刀”的震撼。雙臂彷彿還殘留着剛纔多次擋接長刀的觸感。未能正面破解對方的得意絕技,邢獵始終感到,好像還未真正戰勝。
更何況,敵人還沒有停止呼吸。
兩人糾結的仇恨,更不能就此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