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94章 俠匯關中(72)
    如今與他經過了兩次並肩作戰、生死相依的歷險,她就更再無法朝他拔刀相向了。

    如今戰鬥稍息。這一段日子裏,川島玲蘭的心漸漸陷入一片混亂:假如他根本不愛我,我爲什麼還要留下來?是爲了跟佟晶與閆勝的友情,不捨得就此離開?還是隻因我已經別無他處可去?……

    川島玲蘭瞞着父親東瀛守,私自偷了“勘合符”乘船出海,此爲大逆不道之舉,她已不可能再回去東瀛了。

    “戰鬥,需要同伴。”

    在四川時,邢獵曾經跟她說過這句話。那時候他的意思是說:你需要同伴。但川島玲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不禁生起這樣的感覺:

    難道他的意思是:“我需要你”?……

    她心裏多渴望,邢獵真的會這樣對自己說。她的臉頰泛出紅霞。

    可是不一會兒,夢中川島五郎的死亡眼神,又再出現她心裏,教她感到羞愧。

    難道川島五郎的亡靈是在警告我,不該這麼苦苦追着一個不喜歡我的男人嗎?

    巨大的苦悶。

    川島玲蘭呼叫了一聲,拔出野太刀來,猛力揮砍向樹上的枝葉。綠葉在猛烈刀招中飛散而下。

    其他五人都因她這吶喊而愕然,回過頭來看她。只見長長的刀身連閃,川島玲蘭整個人像裹在刃光裏。衆人見她正在拼命練刀,也不爲意,又再繼續練習。只有邢獵,皺着眉看了她好一會兒。

    她在幹嗎?……

    川島玲蘭察覺邢獵的目光,卻刻意不去看他。

    這時練飛虹拿起身邊四尺來長的鞭杆,跳到閆勝身前,把一端杆頭朝他右下方刺過去,同時喊一聲:“左!”

    閆勝急忙將左手短劍下壓,擋住逼過來的鞭杆。

    練飛虹一記接一記地繼續刺出鞭杆,每記都同時喊出“左”或“右”的指令,閆勝就要按他所說,用左劍或右劍去格打那杆頭。

    練飛虹其實只用半力喂招,將那鞭杆當作標的給閆勝練劍。這練法困難之處在於練飛虹那強逼的左右口令,有時候鞭杆來向,明明用左劍去擋打最爲順暢,閆勝卻被迫要用右手劍擊打;再加上練飛虹的口令並無順序排列,有時梅花間竹,有時連喊六、七記都是一邊,節奏又忽快忽慢,每次出劍更要顧着準確擊打那鞭杆,比先前閆勝自由揮舞的劍花要艱難許多倍。

    但是要練到雙兵器能一心二用,猶如各有腦袋指揮,這是必經的鍛鍊。

    閆勝運劍時必須全神貫注,耳聽口令,目盯標的,體力消耗跟實戰相差其實不遠。他雙劍翻飛之間,已經格打了六、七十招,漸漸氣喘起來,有兩記鞭杆錯過了擊打的時機。

    練飛虹抽回鞭杆跳開,閆勝的雙劍才停下來。

    “今天練到這兒差不多了。”練飛虹微笑說。他雖只是輕鬆半力出杆,但一頭大汗,似乎也有點疲倦始終是因爲年紀的關係。

    閆勝身上衣服都溼透了,但臉上沒有半點難受的表情,反而非常興奮,仍然在緩緩比劃着招式。

    這是看見自己進步的喜悅。

    他們一行人離開長安,至今已經有四個多月,一直東行遊歷修練,不經不覺已經走到湖廣省東北來,此地乃是漢陽城郊,官道旁的一片野地山坡。

    這幾個月來,閆勝除了繼續跟邢獵學習外,又得到了崆峒派練飛虹和形意門戴魁的指點,尤其是從飛虹先生身上得益最甚,只因崆峒派武技本來就擅長各種雙兵器,以左右交替變換的“花法”,令敵人眼目心神生惑而致勝。閆勝跟他學了好些全新的技巧,再加上在長安時,累積了許多實戰心得,雙劍技藝進步神速雖然跟真正的龍虎劍還有很大距離。

    “練得不錯。”練飛虹把鞭杆拄在地上,上前拍拍閆勝肩頭。

    “多謝前輩!”閆勝倒提一雙木劍抱拳。一想到眼前這位武林名宿,是師父赫聖生前好友,痛失師門的閆勝,對練飛虹更多了一分親切和敬重。

    這時練飛虹的笑容卻變得狡猾,伸臂攬着閆勝的肩:“好……那麼輪到你去教她了……”他說着時瞄一瞄站在遠處的佟晶。“記着……要把我教你的都教給她……”

    “是的……”閆勝帶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髮。練飛虹手臂鬆開,拍拍閆勝的屁股催他上前。

    閆勝紅着臉,乾咳一聲,裝起一個嚴肅的樣子,朝佟晶勾了勾手指。

    佟晶鼓起腮走過來,同時眼睛帶着不服氣地瞧向練飛虹。

    頑童似的練飛虹卻故意裝作看不見她的目光,連跑帶跳走到邢獵跟戴魁那頭去了。

    “快來。開始學新的劍招了。”閆勝催促說着,用汗巾抹抹臉。

    佟晶狐疑地問:“你教我的,都是你自己青冥派的劍法吧?”

    “你忘記了在成都時,邢大哥收你的第一天吩咐過什麼嗎?我們教你什麼,你就學什麼,不許問,不喜歡學的話,你可以走。”

    佟晶怒瞪閆勝,咬着下脣強忍不反駁,然後開始學習他教的新招。練習不久,她就漸漸忘記了這股不快,專心演練劍招了。

    在長安“盈花館”的屋頂上,那刺傷了巫丹派高手焦紅葉的一記快劍,令在場所有武林人士震驚,佟晶至今對此事還是回味無窮。她也不明所以:自己當時怎麼自然而然就刺出了那恰到好處的一劍?之後一直努力練習,她都沒能夠再打出一樣的劍招。

    即使如此,她仍無法抑制心裏的巨大喜悅:一個武道的全新境界,曾經在前方短暫打開過一扇窗子,讓她確知那神奇的境地就在前頭而且自己確實有走往那兒的潛質。

    只要我比以前更拼命修練,總有一天能夠再一次刺出那樣的劍。接着是兩次。三次。然後隨心所欲地出招。

    有了這股動力驅使,佟晶幾個月來既努力又快樂地練劍,甚至連跟閆勝吵嘴的時間都減少了。

    唯一令她感到有些煩厭的,是那個自稱叫“先生”的老頭。

    佟晶此刻正練着閆勝新教的劍招其實是崆峒派的入門劍法“十五練手劍”一邊瞧着練飛虹,心裏很不是味兒。

    佟晶畢竟聰明,早就看透了練飛虹跟邢獵和閆勝的“陰謀”。她離開爹爹,跟着邢獵等人走到這麼遠,就是爲了追求“走自己的路”的自由,很討厭被人擺佈;但現在對她來說,沒有比學劍更重要的事情。她無從反抗。

    好!劍法我會照樣學!可是別指望有生之年,我會叫你一聲“師父”!

    練飛虹正在與邢獵研練飛刀的法門。崆峒派暗器手法出衆,奇招甚多。邢獵上次略勝習小巖,也是靠投擲兵刃搶得先機,自然很有興趣學習,希望研究出更上一層樓的戰術;另一旁的戴魁也在用心聽着,形意門雖無暗器飛刀等武功,但難保將來不會碰上用暗器的敵人(他沒有忘記,巫丹派就有那個叫範宗的飛劍高手),多瞭解暗器手法,要防範就有把握得多了。

    上次在“盈花館”,邢獵已見過練飛虹的鐵爪飛撾跟飛刀,出手如何輕鬆漂亮,早就很想學學。他得到練飛虹指點不過幾次,已然掌握其中竅門,用上那鴛鴦鉞鏢刀和鏈子槍頭時,大有進境。

    只見邢獵手腕一抖,沉重的槍頭就直射而出,直插數尺外的樹幹。出鏢手法縮小了,自然大大減少讓敵人察覺的預兆。

    戴魁看了不禁拍手說:“邢兄的學武天分,真令人佩服!”

    練飛虹一邊看邢獵練鏢,自己雙手則拿着鞭杆當作雙手長刀把玩,正在複習早前邢獵教過他的日本刀法練飛虹畢竟是武癡,但凡看見新鮮武藝,不管是中原還是海外的都想學,邢獵亦未私藏,誠心地跟他交換武技。

    邢獵收回槍頭的鏈子,走到練飛虹跟前。

    “先生,你看。”他指一指閆勝和佟晶那頭。練飛虹看過去,見佟晶正用心練習崆峒劍術,眼裏都是笑意。

    “先生你認爲閆勝這小子如何?”邢獵又問。

    “這傢伙直肚直腸,學東西專心致志,好。”練飛虹翻動着杆棒說:“可是他要是想練好雙劍,那就得改一改性子。雙劍講究一心二用,或攻守同時壓制對手,或左右變換迷惑敵人,心思要細巧些、複雜些才能練得到家。”

    “所以前輩就一直教他那些舞動雙劍的花法?”戴魁問。

    練飛虹點點頭:“那些花招,佔了大半其實在對戰時很難派上用場。我這是在鍛鍊、打開他的心。”

    邢獵瞧着練飛虹,心裏想:

    這位飛虹先生,的確有當名師的資格。

    “邢獵你跟他就剛好相反。”練飛虹突然又說:“你學習天分的確很高,而且遊歷的經驗豐富,所學非常博雜廣泛。可是你沒有能將學得的技藝徹底融會,又不斷好奇去學新的東西,長此下去就成了貪多務得,難將武功提升到另一層次,成爲真正的絕世高手。”他苦笑,又補充一句:“就好像我一樣。”

    邢獵收起平日的笑容,嚴肅地看着他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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