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95章 南下贛地(1)
    練飛虹的話,不禁令他想起早前遇過的強敵習小巖。

    習小巖正是專心致志,將一招“陽刀”練到極處,當天邢獵要破他這招,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上各樣戰術和地形才能稍勝他;數年後,習小巖的“陽刀”威力定必更上層樓,其時用奇招還破不破得了,邢獵真的全無把握。

    說不定,就會像當年的練飛虹遇上赫聖一樣。

    “別走我的老路。”練飛虹收起鞭杆,向邢獵告誡:“將你所學的東西,貫通爲真正屬於你自己的一套武技。這是躋身往更高境地的唯一法門。唉,可惜,我自己也是到了這個年紀,才明白這道理,什麼都已太遲了……”

    邢獵垂頭,左手按住腰間那柄裴仕英所贈的雁翎刀。

    練飛虹是繼裴師叔後,邢獵遇過最好的老師。剛纔練飛虹所說一番話,表面似乎跟裴仕英生前教誨相反,但其實並無矛盾。

    只因十年後的邢獵,要開始踏上武道的另一階段了。

    練飛虹這時卻又抓住戴魁:“來!在跟你分手之前,快再教我你們形意門那出拳發勁的法門!”他剛剛纔嘆息,自責因貪圖多學武藝而誤了造詣,轉頭老毛病又改不了,對新的武技躍躍欲試。

    邢獵自行走開了,心裏在琢磨練飛虹的啓示。

    這時他看見,川島玲蘭仍在呼喝着不斷揮刀,她看來已頗是疲累,刀招有些散亂。

    邢獵於是走過去,蹲在一塊石頭上。

    “休息一下吧。”他微笑用日語向川島玲蘭說:“勉強練會受傷的呀。”

    “不用你管!”

    川島玲蘭猛烈地叫着,野太刀反手一招,“青岸”橫斬向邢獵的臉!

    自從長安之戰,在力量上徹底敗了給習小巖後,川島玲蘭幾個月來都無法擺脫他的陰影,日夕以他爲假想敵,誓要練出能凌駕“陽刀”的刀招。

    這“青岸”猝然來襲,速度又比邢獵想象中更快,他只能及時仰頭閃避

    血花濺起之際,川島玲蘭心神激盪。

    其他四人都因爲川島玲蘭那叫喊回過頭來,同時看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邢獵仰身從石上倒落草坡地上。

    川島玲蘭的野太刀凝止在前方。雙手劇烈顫震。

    好一會兒邢獵才終於爬起來。他右邊眼肚下方劃開了一道寸許的破口,鮮血涔涔而下,染滿了整半邊臉。

    邢獵的神情卻出奇的沒有半點憤怒,只是重重地呼吸着,以不解的眼神瞧着川島玲蘭。

    川島玲蘭雙目如蒙上了霧。不久,淚水開始從眼眶流下來。

    這是邢獵第一次看見她哭。

    川島玲蘭只是無言將野太刀擱在肩頭,轉身步去。

    當天午後六人就入了漢陽府城,先找了家客店停歇,安頓了馬匹行裝後就上了城街。

    這漢陽乃是長江中游商旅必經的集散之地,街道甚是繁華,兩旁商店賣的手工衣飾甚多。佟晶看見許多新鮮玩意兒,禁不住就駐足觀看把玩。

    衆人看見她那天真爛漫的模樣,不禁好笑,也不多催促她。

    平日這種時候,佟晶總是拉着川島玲蘭一起賞玩。但此刻川島玲蘭鐵青着臉孔,遠遠留在最後頭,失卻了往昔那爽朗的氣息。佟晶見了也不敢去喚她。

    閆勝與佟晶在這商店街並肩而行,一時回想起從前在青冥山,與嵩麗在山腳味江鎮上游玩的情景。嵩麗每次總是哄得他買些什麼小玩意兒送她。

    她現在過得好嗎?……

    “你看!”佟晶拉拉閆勝的衣袖,另一隻手指着街上一個小攤子,插滿都是七彩的麪糰人偶,有各種神仙人物和武將造型,手工很是細巧。

    “這個!像我嗎?”佟晶笑着指向其中一個人偶,是個全身披掛戰甲的女子,手執寶劍。

    “這是誰?”閆勝想不通怎麼會有女孩子打仗。

    “小兄弟,這個你也不知道?”賣人偶的大叔咧着牙齒笑說:“代父從軍的木蘭呀!”

    閆勝在青冥派長大,這些民間傳說故事從沒聽過,自然不知。

    他看見佟晶瞧着這人偶時雙眼發亮,又再憶起嵩麗,一時感觸,就溫柔地問她:“買給你好嗎?”

    佟晶沒想到閆勝竟會這樣說,只是呆呆點了點頭。閆勝也就掏出銅錢付了,將那木蘭人偶拔起,交到佟晶的小手上。

    佟晶愛惜地拿着人偶,含笑問閆勝:“爲什麼送給我?”

    “因爲我看見你喜歡嘛。”閆勝聳聳肩回答。

    佟晶轉着手中人偶,別過頭不再看他。閆勝以爲她又在鬧什麼彆扭,不解地搔搔臉。

    “快走吧。天要黑了。”半邊臉包紮着的邢獵終於忍不住催促:“快找喫飯的地方。”

    他們六人衣飾奇怪,身上又帶着用布包裹的兵器,大剌剌在街上走着。但漢陽畢竟是個大商埠,人們早就見慣往來的江湖人物和武林人士,也未側目。

    邢獵向途人打聽,直到了城內最貴的一家館子“鴻雁樓”所在,也就領着衆人走去。

    他們今夜要擺一桌餞別酒。

    閆勝將杯中酒乾了,只感一股熱流衝上了鼻子和腦際。他強忍着,閉氣好一會兒,才能夠開口:

    “戴兄,想不到這麼快要分別。”

    戴魁微笑着也幹了一杯。桌上擺滿都是佟晶叫來的大魚大肉。可是分離在即,六人都無法開懷大嚼。

    “當天長安一場血戰,我形意門死傷慘重……”戴魁說時收起了笑容:“我身爲輩份最長的『內弟子』,沒有親自將衆師弟的遺體帶回去,又未向師尊交待事情始末,就跟着幾位遊歷練武,其實於師門有欠,這顆心始終放不下來……”

    “你這也是爲了師門的將來呀。”佟晶說時一臉愁容。她跟這位豪邁直性的叔叔相處幾個月,早已生起友情。“我想你的師父不會怪你的。”

    “走到這兒也夠了。”戴魁說:“再向南走,就不知何年何月纔回山西了。我這次出來,不是單爲了追求我一人的造詣,而是要將所學帶回去,幫助本門他日對抗巫丹。這幾個月得蒙練前輩、邢兄你們的指點,真是受益良多。與巫丹開戰之期說遠不遠,我還要花時間思考,將所學融入本門武技,並且將這些新技藝教給同門,因此也是時候回去了。”

    “我也得感謝你。”邢獵亦舉杯。他說話有點兒含糊,只因臉上刀傷纔剛止血,怕臉容動得太多,傷口又再破裂。“得你傳授形意門『三合刀』的功法,我在用刀運勁上又有更深體會。說不定下次再碰上那個姓錫的怪傢伙,能夠正面將他的刀打掉。”他說時忘形一笑,刀傷刺痛,不禁皺眉。

    衆人一看他包紮的臉,不禁沉默,瞧向川島玲蘭那邊。

    川島玲蘭只吃過一點飯菜,就獨自離席,架起一邊腿半倚窗臺而坐,野太刀抱在懷裏,臉朝着窗外夜街的點點燈火。

    只有練飛虹沒有理會,仍對戴魁說:“對!形意門講究意勁一體,樸實渾厚,確是上乘武學!”他說時嘴巴里還在嚼着牛肉,又同時呷了一口酒,嘴邊的花白鬍子都沾着飯粒醬油,佟晶看見露出嫌惡的表情。

    戴魁聽見這位鼎鼎有名的老前輩,對形意門如此推許,很是歡喜。在長安損兵折將,曾教他對本門武功的信心大受挫折。

    “邢兄,此後你們要往何處去呢?”戴魁問。

    邢獵沒能回答。自從立了那個停戰約定,巫丹派不再出兵征討,邢獵也就沒有了追蹤打擊的目標,這四個來月確是有些惘然,帶着衆人出了關中,就只是一直向東南而行,途中一起努力修練,卻未有什麼目的地。邢獵十年來都是遊子,從沒想過要在哪兒長久停留。閆勝更是對家門以外的天地充滿好奇,因此也沒反對這漫無目的的旅途。

    “倒有一件事未辦。”邢獵突然想起來,將擱在桌旁的雁翎刀提起,解開布包拔出鞘來。

    那已經啞色的刀身上到處是斑駁的痕跡,鋒口更有十來處微卷和崩缺。

    “也不止這一柄。經過連場戰鬥,我們手邊的兵刃,或多或少都有缺損,不找個師傅磨磨,難保哪次不會整柄壞掉。可是又不放心交給一般尋常的磨刀師傅。”

    淬磨刀劍實是一門大學問,要是遇上不到家的磨刀師,隨時把兵刃磨壞,或者縮短兵刃的壽命。尤其閆勝手上的寶劍龍虎劍,尋常民間的師傅更不可能懂得磨。

    “那就巧極了。”戴魁拍拍大腿:“八卦門的尹英峯掌門,有位族弟尹英麒前輩,也是八卦門裏的好手,他數年前曾來我們祁縣總館作客。我當時曾聽他說,江西廬陵有位甚聞名的磨刀師名叫寒石子,淬磨刀劍的技藝稱絕一方,就連『水中斬月』尹英川前輩那柄八卦大刀,都親自帶着南下託他打磨!那廬陵就在江西省偏西處,距離此地雖然有一段路途,但亦不算甚遙遠。邢兄你們何不去拜訪他?”

    邢獵出身南方福建,練飛虹偏處甘肅,他們對中原的武林人物其實所知不很詳細,未有聽過這寒石子的名號。但如果連尹英川都要親自從徽州南下找他,這磨刀師肯定不同凡響。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