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01章 南下贛地(7)
    其他那些活屍聽了,也一一痛苦呻吟着,轉頭往廣場四周漸漸散開,回到街巷的暗處裏。過不一會兒就走得一個不剩。

    邢獵五人感覺,就像白天之下做了一個短促的噩夢。

    “什麼黑蓮術王……是什麼玩意兒?”佟晶這時才緩過一口氣,放鬆握着劍柄的手,察覺手心全是汗水。“這地方……真有夠邪門……”

    “害怕嗎?”練飛虹笑着問她:“是不是想走?”

    “纔不!”佟晶帶點嗔怒瞪着他:“我纔不怕!非得把那什麼『巫丹弟子』的事情查出來不可!然後要找那寒石子前輩替我磨劍!不過最要緊的還是第一件事:喫飯!”

    她說着跺跺腳,牽着馬兒走到最近的一家飯館前面,像發泄般用力猛地拍門。

    “開門呀?這是什麼混帳地方呀?有生意不做?”

    練飛虹看着佟晶,不禁笑得更快樂。

    連膽量也足夠……我越來越喜歡這個徒弟了……

    另一邊閆勝走到廣場的旗杆下,找到那粗麻繩結,伸手去解。但那繩結綁得又牢又久,一時解不下來。

    川島玲蘭走過去問:“你幹什麼?……”再看那麻繩,正是用來吊起上面屍體用的。

    “不管他們是誰,死了之後不該被人如此對待。”閆勝一邊努力在解結一邊說。說的時候,他心裏想的是在青冥山“玄門舍”前的教習場上,鎮民把青冥派死者安葬的情景。

    川島玲蘭點點頭,拔出腰間短刀去挖松那繩結,這才終於打開來。兩人合力將屍體慢慢卸下。

    邢獵看着閆勝不避污穢,把無頭屍體逐一抱到街旁陰暗處,他卻沒有去幫忙。邢獵在海外歷險多年,看過太多慘死的情狀,他只覺人死了,皮囊如何都沒有關係。

    更何況,他也曾爲了向巫丹派示威,將錫昭屏的首級豎立,喂青冥山上的鳥兒。

    閆勝從街上找來一塊人們丟棄的破席,蓋到兩條死屍上,再用石塊壓好,這才拍拍手上的泥塵。

    在那飯館門前,佟晶拍門拍得憤怒了,大聲叫喊:“再不開門,我就砍開它!”說着拔出腰間灰黑色的“靜物左劍”。

    “不……不要!”門裏終於傳出叫聲:“這就開!這就開!”

    裏面的店主慌忙從裏面拿下門板,看見拍門的竟是一個如此嬌小的姑娘,不免愕然。他再見到其他四人打扮都是一般奇怪,身上又帶着各種兵械,猜想是偶然流浪而來的江湖人士,這才略鬆了一口氣。

    “有什麼喫的都擺出來!餓死了!”佟晶收回“靜物劍”,徑自走入飯館,卻見內裏都塞滿了人,卻看不到桌上有酒菜。看來都是臨時躲進來飯館避禍的人。

    閆勝、邢獵、川島玲蘭、練飛虹也一一進來。那些人趁機慌忙逃出飯館,四散走到城裏街巷不見了。

    五人據着廳裏最大的一張桌子坐下。店主吩咐老婆和店小二馬上拿喫食來,可是上桌的都只是些幹餅、素面、白飯,此外就只得一碟又幹又小的炒菜,半尾看來擺過一天已經冷掉的煎魚。另外是一壺清茶。

    “老闆,我們又不是白喫你的!怕我們沒錢付帳嗎?”佟晶拍着桌子喝問。

    “各位俠士,縣裏近日……不寧靜,市道不好,就只有這些招呼你們……請別見怪。”店主惶恐地說:“各位喫完了,最好也就繼續上路,我們這窮縣,沒什麼好玩好喫的……”

    邢獵等人沒辦法,也就將就着吃了。先前許多天都是啃乾糧,這頓總算有菜有魚,湯麪米飯都是熱騰騰的,倒也算喫得暢快。只有挑剔的佟晶,一邊喫一邊鼓着臉。

    “老闆,我們來廬陵是要找一個人。”邢獵喫着時說:“這兒聽說住了一位磨刀劍的高人,名叫寒石子前輩,不知道要到哪兒找他?”

    店主一聽,雙眼瞪得像鴿蛋般大,連忙揮手:“不知道!不知道!……沒有!沒有!”

    “到底是不知道,還是沒有呀?”練飛虹咬着一塊魚問。

    “總之……沒有……”

    練飛虹這時身子突然從椅子彈起來,跳向飯館的櫃檯,不用手按就飛越到臺後面,伸手往牆上的木架子一抄,拿起安放在上面的一柄大菜刀。

    “你們這家店子真奇怪,菜刀不放廚房,卻供奉在櫃檯後……”練飛虹嚼掉嘴裏的魚肉,左手雙指拈出一根魚骨,右手拿菜刀順勢就往這骨前端一削。

    崆峒掌門這刀準確無比,刃鋒平平在魚骨上削過,只刮掉細細一層,將那骨頭削得更尖。

    練飛虹叼着魚骨,仔細瞧瞧菜刀的刃鋒。

    “這分明不是普通刀匠磨的嘛。再問你一次,那寒石子,你是不知道?還是沒有?”

    “幾位……不要問了……”店主好像哀哭般回答:“喫飽就離開,否則……”他說着時瞧瞧門外廣場上的旗杆,這才發現上面的屍體已經被卸了下來,驚恐得張大嘴巴說不出話。

    邢獵將一件東西扔在飯桌上,正是那個刻着奇特符號的木牌。

    “這東西,是誰的?”

    “完了……完了……”店主喃喃說,就拉着老婆,跟兩個夥計慌忙逃到店後去,邢獵要喊住他們都來不及。

    “怎麼了……”佟晶嘀咕:“這廬陵縣城裏,人人都這麼邪門?……”

    馬蹄聲就在此刻從遠處的街道傳來。

    川島玲蘭凝神傾聽。蹄音甚密。來者極多。

    五人在路上同行已久,彼此默契甚高,不約而同將包裹着兵刃的布袋繩結打開。

    不一會兒就有騎士從正北大街出現,朝這飯館外的廣場奔馳而來,停到中央旗杆的四周。來騎不絕,眨眼之間,小小的廣場上已經擠着四十餘騎。

    佟晶看過去,坐在馬鞍上的全都是容貌氣勢甚強悍的漢子,身上或馬鞍旁都掛了亮晃晃的兵刃。

    “馬賊?”她不禁低聲問。

    邢獵搖搖頭。只見這批人馬的衣飾個個十分近似,穿着樣式非常古怪的制服:五彩斑斕的衣裳,左披右搭都是一層層不同顏色的雜布,四處開着口袋或垂着絛帶,式樣非僧非道;各人或在額頭,或在手腕頸項,都掛了像護身符的令牌石珠,看來似是同屬某種結社。一般烏合之衆的山野匪賊,斷沒有如此統一的打扮。

    這股人馬整體更散發出一種特殊的氣勢,而且紀律森嚴,比起山匪馬賊,更似是武林門派中人。

    閆勝一見,竟聯想起那天上青冥山來的巫丹軍團。

    率先進入廣場那一騎,一看就知是衆人領袖,是個看來三十餘歲的男人,一臉蓋滿了枯黃的鬍鬚,頭上頂着一團卷狀的花色頭巾。雙眼很深很大,看着人時卻了無生氣,有如死魚的眼睛。他馬鞍兩旁插着雙劍,式樣似很古舊。

    在這黃鬚男人旁邊有另一騎,上面是個臉白無須、生着一雙細目的年輕人,看來只有二十出頭,身上的燦爛五色彩袍寬闊如斗篷,到處佈滿小口袋,腰間佩着一柄護手銀白得發亮的長劍。

    兩人都是用劍的。這更加不像馬賊。

    白臉的小夥子在黃鬚頭領耳邊說了幾句。那頭領點點頭,白臉男就跨下馬來,左手按住腰上劍柄,帶着左右兩名手下,神態輕佻地走到飯館門前來。

    “上面的傢伙……”他指了指旗杆上方:“……是你們放下來的?”

    閆勝伸手按住放在桌上的“龍棘”,端正凜然地坐直了身子,向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人回答:“是我。”

    “小子。”白臉男不懷好意地向閆勝微笑:“你媽媽沒教過你的嗎?別人的東西,別亂碰。”他又指一指放在飯桌上的木牌:“連人家掛的牌子都拿下來了,別說你不知道。”

    這白臉男的語氣和尖刻說話,閆勝一聽就聯想起巫丹派的江雲瀾,心中更是有氣。

    “我只知道,人的命都是屬於自己的。”

    “呵呵……原來如此……”白臉男摸摸光滑的下巴:“又是喜歡說道理的人嗎?……好,我就告訴你,掛在上面那兩個傢伙是什麼人。”

    他指一指街旁,蓋在草蓆下的那兩條屍體。

    “他們是叫什麼『贛南七俠』的傢伙。名字我忘了,只記得比較壯的那個是八卦門弟子,另一個是什麼什麼鷹爪派的。最初他們來的時候,也說了跟你差不多的廢話呀。結果呢,五個給我們砍了喂狗。留下這兩個掛在這兒,就是要讓廬陵縣裏的人都記得:別指望世上有什麼俠士。”

    這白臉小夥子年紀甚輕,說話時語氣卻無半點稚嫩,反而有一股極老練的邪氣。尤其當說到砍人喂狗、殺敵掛屍時,竟然隱隱流露出興奮狂熱的表情。

    閆勝聽了這話,又看見他狂傲的神情,一時氣血上涌,勉強壓制着身體的顫抖。他此刻才明白,剛纔那飯館的主人,何以有如斯強烈的恐懼。

    閆勝從前遇過的奸險之徒,比如成都的駡幫蔡氏父子,又或者是顏清桐那小人,他們好歹也在外頭披一塊人皮裝裝模樣;但眼前這些人,完全沒有半點要掩飾作惡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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