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12章 南下贛地(18)
    此人要是生逢亂世,必成名將。

    王守仁又馬上安排人手,往縣城外四方的道路上作戒哨,如黑蓮術王的隊伍再來襲,也可預早防範。

    縣民知道要與兇惡妖人對抗,既興奮又是慌張,只有王大人那鎮定如止水的臉容,能讓他們心神稍寧。

    “還有一個條件。”邢獵這時卻又說。

    衆人緊張地皺眉看着他。

    邢獵走上前,將懷中的關王頭像,塞到薛九牛手裏。

    “你們要把這關王廟修好。否則他不保佑我們打勝仗的啊。”

    廬陵縣民聽了恍然,心頭一寬,發出平日難得聽見的笑聲。

    “你剛纔說,王大人手上沒有一兵一卒嗎?”邢獵對薛九牛說:“你錯了。”

    他露出每次面對挑戰時都會掛上的笑容。

    “現在,有五個了。”

    火把上的光焰獵獵晃動,在這黑夜郊野內,是月亮以外的唯一光華。

    邢獵左手高舉着火把映照前路,右手握繮,猛地催着馬向前奔馳。如此夜騎急奔,身手騎功還在其次,非得有過人膽識不可,也要擁有優良的坐騎。邢獵胯下馬兒是那夥黑蓮術王弟子遺下的,看步姿就知道乃是經過精挑訓練的好馬,在夜路上如此急馳,也無恐懼。

    邢獵回頭,看看後面另一騎。

    那少年薛九牛上身俯貼着馬背,緊緊抓着馬繮,雖用布包住了嘴巴,但那露出的雙目透着緊張的神色。

    “害怕嗎?”邢獵笑着大呼問。

    薛九牛隻搖了搖頭,但可見動作甚僵硬。

    兩騎在黃昏出發離開了廬陵縣城,走在這南面郊道上直赴青原山,未到半途已經天黑。這是邢獵的計算:黑夜,正是最好的掩護。

    “就趁今夜,我要去敵陣探一探。”在縣城裏時,邢獵如此向王守仁說。

    “這麼早?”佟晶問:“有必要嗎?”

    “敵人剛喪失了許多兵力,必然有調動,正好看看。”邢獵解釋:“也觀察一下他們士氣受了多大的打擊。今天才剛開戰,他們反而不會預料我們行動這麼快。”

    王守仁點頭同意。他知道邢獵要探查的,不只是對方的人數兵力,還有那大本營“清蓮寺”的地形。

    敵人擅用毒藥,一舉手就能殺害數十人,防守廬陵縣城不單困難,而且百姓死傷必衆,倒不如將戰場主動搬到敵陣那邊王守仁跟邢獵都是同一想法。

    “我跟你一起去。”川島玲蘭說着時已經拿起長弓。閆勝也欲加入。但邢獵搖搖頭。

    “這般乘夜潛入,一個人獨行比較方便。”他說:“我早在南蠻的叢林裏就習慣夜行。多人行事反而容易被發現。我只要一個熟悉那地點、騎馬又快的本地人帶路。”

    縣民都推舉薛九牛。前年冬季“淨居寺”修葺時,薛九牛就去過打工,對青原山一帶很熟;他又是鄰近村子裏少數懂騎馬的農民。

    薛九牛自小愛馬,期望將來可以到驛站謀一個小差事,不用再困在村子;可是黑蓮術王一到,把廬陵一地的馬兒都搶光了,他只感這小小的夢想已然破滅。

    當邢獵離開縣城時,佟晶有點憂心地看着他。

    “傻丫頭。”邢獵拍拍她的頭頂:“明天的早點要留給我,別喫光了……”

    這時在黑夜郊道上,薛九牛揮手大呼:“差不多了!”

    已到了青原山外約一里處。邢獵跟他止了坐騎,兩人把馬拉到道路外,用預先準備的布帶包了八隻馬蹄和兩張馬嘴,防止它們發出聲響,然後弄熄火把,牽着馬走樹林野地,繼續朝青原山接近去。

    此刻他們只靠月光行進,野林內更是漆黑,四周偶爾就傳來蟲鳥的怪叫。薛九牛比先前夜奔更要害怕,但沒有邢獵准許,他又不敢開口說話。

    “你果然很會騎啊。”倒是邢獵走着時先開口:“難怪之前說,想去上山入夥了。”

    薛九牛的臉在黑夜裏漲紅:“我……我不是真的想當賊……可是……”

    “我明白。”邢獵的語聲裏充滿了諒解:“沒有人甘心任人踐踏。誰不想把命掌握在自己手上?尤其是男人。”

    薛九牛靠着月光審視邢獵的背影。爲了方便行走,邢獵把長兵器都留在城裏,只帶腰間雙刀、飛鏢刀和鐵鏈槍頭。他其實比薛九牛高不了多少,但那身體的寬度和厚度,給人一股極堅實可靠的感覺。然而這樣壯的身體,走路時卻又有一種貓般的輕盈。那氣質,跟薛九牛以往在縣裏見過的強者完全不同。

    “你們……”薛九牛問:“真的只憑五人,就能打敗黑蓮術王那百多兩百人嗎?”

    “不行呀。”邢獵回答:“那個就要靠王大人去解決了。”

    “我還是不明白。”薛九牛又說:“你們爲什麼要幫我們廬陵縣呢?大家又不相識,我們也不會給你多少錢而且我看你們也不像是爲錢。什麼都沒有,還要拿性命開玩笑,更可能得罪後面有權有勢的人……我想不透……”

    “我只是喜歡打。”邢獵說着,摸一摸腰間的雁翎刀柄:“而且喜歡跟厲害的人打。放在眼前就有這麼一羣人而且是一羣邪惡得打死了也不會可惜、自己心裏也沒有內疚的人。世上沒有更好玩的事情。”

    邢獵回過頭來,微笑看着薛九牛:“怎麼樣?覺得我是瘋子嗎?”

    薛九牛搖搖頭:“懂武功真好,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

    “是不錯的呀。”邢獵聳聳肩,回過頭去:“直至你遇到比自己厲害的人。想一想掛在旗杆上那兩個『贛南七俠』。”

    薛九牛想到那兩具乾屍,明白邢獵所身處的是一個如何暴烈的世界。

    他們已漸漸接近青原山腳。一想到自己正走往黑蓮術王一干妖邪的巢穴,猶如走近虎口,薛九牛心裏不禁發毛。

    他們到達一片小坡,從樹叢間望過去,正好遙對上青原山的北面路口。

    夜裏看去,山頭漆黑一片,但見山路之旁,透出來幾座房屋的窗戶燈光。

    “那就是登龍村。”薛九牛悄聲說。“聽說已被術王弟子佔了。”

    邢獵看見這村子正扼守北麓的要道口上,心想術王部衆數以百計,又有大量馬匹,假如全佈置在深山寺院裏,給養和出入都非常不便,停駐在這山腳村子則可攻可守,是很自然的選擇。

    先前在縣城裏,他們已經盤問過那名被擒的術王弟子,欲從他口中探出更多關於敵陣的情報來。可是那人受過黑蓮教經文和藥物日積月累的影響,再加上對黑蓮術王的信奉與恐懼,死也不肯吐露半點。

    “殺掉我吧……”那術王弟子甚至說。“我這身軀,不過是寄居俗界之物,死滅之後就去『真界』。我爲術王而犧牲,很快又會回來……”

    邢獵知道再問不出什麼,更決定要親自走一趟,用自己眼睛去看看。

    “你留在這兒看守馬兒。”邢獵用黑布巾包起辮子頭。“天亮我還沒有回來,你就留下一匹馬,自己回去。”

    “讓我跟着你。”薛九牛取下臉巾懇切地要求。他從腰間拿出一個布包打開,裏面是一柄宰牛用的解腕尖刀,是他向縣裏屠戶借來傍身的:“我知道這地方的路徑,絕對不會礙着你的。”

    邢獵看着他,正有點猶疑,薛九牛又說:“你不是說過嗎?男人要把命掌握在自己手裏。現在我是爲自己的地方打仗啊,不想只是站在一旁看別人打。”

    邢獵笑着拍拍這個自認已是男人的小子。

    “行。不過先收起你的刀子,沒有我命令不許拔出來。你走在我後面,我怕你緊張起來砍到我的屁股。”

    薛九牛笑着包起刀子,拿出早準備好的一包炭灰。兩人把灰塗在臉上和手臂,再將馬匹拴好,就在悶熱的黑夜裏緩緩潛行,開始向那登龍村接近。

    邢獵早年流浪到南蠻占城國,曾被當地的土人追殺圍捕,在不見天日的險惡叢林裏隱匿逃亡,就靠着那經驗練就野外潛行的本領,像此刻的地形自然難不倒他。

    他不時往後看看。薛九牛幹慣了各種粗活,身手很是矯健,只因爲興奮和畏懼,前進的動作都太急太用力了。邢獵向他比了幾次手勢,示意他放緩下來,薛九牛才漸漸懂得放鬆,活動的聲音也更小了,開始真正能夠融入那黑夜裏。動作甚至有點兒模仿起邢獵來。

    這小子學得挺快的。

    兩人在村下山坡觀察了好一陣子,確定並沒有敵人的巡哨,這才攀了上去,倚在一座屋子的牆邊。

    這登龍村也不大,大大小小依山而建的房屋只有四、五十戶,此刻亮着燈光的則只有三、四座。

    “都睡了嗎?”薛九牛壓着聲線問。

    邢獵示意薛九牛噤聲。一條人影在轉角的巷道走過,個子很瘦小,手上捧着盤子。原來是被術王弟子抓了作奴僕的村婦,正拿着酒菜,走往其中一座透出燈光的房子。

    邢獵和薛九牛分頭在村裏行進,逐一從窗戶窺視那些沒有亮燈的村屋。不少屋子已然荒廢破敗,但亦有些放滿了傢俱雜物,到處掛着男人衣服,桌上堆滿酒杯賭具,顯然正是黑蓮術王弟子的居所,然而此刻都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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