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18章 南下贛地(24)
    霍瑤花沒想過對方這一柄又重又大的刀子,變招竟是如此急快,充分展現出控刀的無匹臂力。她腰身迅速弓起半轉側閃,再次僅僅避過刺向腹部的刀尖,同時她已把鋸刀重新控制,架在身前,往後跳了兩步,脫出野太刀的攻擊圈。

    川島玲蘭也收回刀來,成攻守兼具的中路“青眼”架式,刀尖遙指霍瑤花眉心。

    霍瑤花這時看見,川島玲蘭的臉巾已然不見原來剛纔中了黑針,從她臉上飛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那塊布巾。

    剛纔那射來的飛針,川島玲蘭雖然看不見,但她察覺了霍瑤花劈擊時,左手離開刀柄的細小動作,還有左腕降下來對準她面門這一點跟早上術王弟子發射袖箭時的舉動如出一轍。

    於是川島玲蘭本能地將野太刀的長柄,朝着對方手腕指來方向迎擋過去。結果飛針被刀鐔撞偏了射線,只釘中她的臉巾飛去。

    川島玲蘭擋過這一針,其實極險,但她此刻神情寧靜,一雙杏目全心貫注地監視霍瑤花每一舉動,架式定如止水。

    面對惡毒奇詭的敵人,首要是守持無怒無畏的“不動心”。

    霍瑤花此刻看見了川島玲蘭的臉相全貌,比她想象中還要美麗,心中妒恨更增。她的白臉此刻紅起來,眼目滿布血絲。

    既是因爲那激烈的情緒,也因剛纔服下的“昭靈丹”,藥力加深發揮。

    霍瑤花左手撫撫鋸刀柄頭上系的那綹血染人發,然後也握到柄上,雙手舉刀橫在身側。

    川島玲蘭眉頭一動。她看出此刻霍瑤花變了。

    川島玲蘭先前幾招交手雖然都略佔上風,但她並未有感受到真正的優勢。

    其實霍瑤花一直顧着在招式中夾上暗算,反倒將自己的刀招削弱了。她也還未將藥物催激出的驚人反應與速度,完全應用在那柄鋸刀之上。如今看她架式神態,已然摒棄詭計,全心貫注用刀,絕對要比剛纔還難對付。

    其實不只霍瑤花,川島玲蘭同樣因爲遇上一個此等厲害的女刀手而大感訝異。

    她的刀跟我一樣,是在實戰中磨鍊出來的。不,恐怕她經歷比我多。

    要不是已經聽過霍瑤花在廬陵的暴行,川島玲蘭或許會對這個跟自己相似的敵人生起敬重。

    霍瑤花下巴的刀口開始滲血。但她半點沒想過退。除了臣服黑蓮術王那一次例外,她一生都沒退過一次不管是被師父迫害,給同門追殺,還是遭官兵圍捕。死在她路途上那一大堆屍體,就是她存在的證明。退了,她的價值就跟此刻地上那三顆廢物首級沒有分別。

    霍瑤花這股猶勝男兒的血氣,川島玲蘭清楚感受得到。

    決不能給她的氣勢壓着!

    野太刀比對方的鋸刀長了一截,更應採取主動進攻,以盡用此優勢。

    川島玲蘭的刀尖仍直指向敵人,居前的右足探出了半步,同時握刀的雙臂肘彎卻輕輕微縮。

    她這前進同時收縮兵刃的動作,實乃東瀛島津家傳兵法1的長槍術妙技,名曰“雲染”:當雙方對峙時,敵人往往依靠目測己方的刃尖,以判斷自己是否身處安全距離;“雲染”的原理正是手臂以微小的動作,將兵刃往後稍收,同時下面的腳步搶佔同等的距離。兩者互相抵消之下,刃尖所處的位置未變,己方其實卻已經暗中拉近了發動殺招的距離。

    〖注1:日本“兵法”一詞並非專指行軍戰術,也指武術。〗

    雖然當中所說的距離之差,不過是一寸半寸,但在電光石火的刀劍對決中,已是生與死的分別!

    川島玲蘭一踏定了,腰背瞬間發揮強烈的擠壓之力,收在腹前的雙腕猛地提起,刃口轉右變平,鋒尖如槍直取霍瑤花喉嚨!

    霍瑤花被川島玲蘭的“雲染”所騙,這迎面突刺已逼在眼前,但她反應奇速,鋸刀揮舉而起,及時格住野太刀!

    川島玲蘭這招“陰流太刀技·虎龍”的突刺,在最後一剎那被鋸刀擋偏,只僅僅擦傷霍瑤花左頸側!

    使用野太刀這種重兵,一招不中,即是破隙。霍瑤花哪會放過這機會?鋸刀保持貼壓着野太刀,猛力正前推削!

    鋸刀與野太刀背的接觸處,正好是刀刃的鋸齒部位,那鋸齒貼着金屬向前推擠,散射出燦爛星火,聲音教人牙酸!

    川島玲蘭通曉陰流刀法,怎會不知自己招式的弱處?手腕一感到敵刀貼壓過來,她已將雙肘沉下,腰肢馬步左轉,刀身化爲斜架身前,全力抵住霍瑤花的壓刀。

    兩柄份量皆不輕的大刀互相抗衡。四條手臂鼓足了勁力。

    假如有外人在,看見兩個如此美麗的女人,拿着重兵猛烈互砍,必然歎爲觀止。

    霍瑤花靠着剛纔險險閃過刺擊,佔着率先壓迫對方的優勢。她乘這力道飛起一條腿,一記楚狼派的“偷心腳”,足跟狠狠蹬向川島玲蘭胸口!

    這一腿來勢甚急,川島玲蘭雖與精通暹羅武藝的邢獵練習日久,熟習了應付這等刀中夾腿的招式,但眼看已來不及提腿擋架。

    她吐氣充實胸腹,身體略向上挺高,以腹肌硬受這“偷心腳”,自己同時也把左腿低踢而出,足尖蹴向霍瑤花支撐着身體的一條右腿膝蓋!

    霍瑤花的左足結結實實蹬在川島玲蘭肚腹,川島玲蘭因運氣硬受,腹肌收緊結實如鐵,但感到那腿勁仍貫透到後腰,川島玲蘭腰肢一震,甚是難受。

    川島玲蘭的左足亦幾乎同時踢至,霍瑤花卻能在最後一刻單足屈沉,川島玲蘭的腳只蹴在大腿上,未能命中最脆弱的膝關節。

    二人各中一腿,兩柄刀抗衡的力量頓時消失,原本緊緊抵着的刀刃分離了。

    雖是隻被踢中大腿肌肉,霍瑤花還是足下一軟,整個人失去平衡後跌。她卻彷彿全身每寸都貫注了戰鬥的意識,即使身體跌開時,還能乘着跌勢把鋸刀往後拉拖,銳角的刃尖削向川島玲蘭左肩!

    川島玲蘭受了那“偷心腳”腿勁,瞬間氣息窒礙,反應略爲緩慢。但她硬是氣力了得,閉着呼吸也能將沉重的野太刀平推出去,刃口印往霍瑤花的左腰!

    霍瑤花被藥力催起自保閃避的意識,那記削刀去勢未盡即收回,只劃過川島玲蘭肩頭;川島玲蘭的印刀也因對方及時退避,只在霍瑤花側腹處開了一道淺淺口子。

    霍瑤花藉着後跌滾開去,單膝跪地,將鋸刀支在地上。她伸手摸摸染血的腰側,瞧着川島玲蘭不怒反笑。

    川島玲蘭則在暗中運氣調息,儘快從剛纔一腿中恢復,無暇理會流血的肩頭。

    兩個女刀客,一個憑着野性的力量,一個靠不類凡人的反應速度,尤如兩頭雌獸激鬥,勢均力敵,兩三招交手間就互傷數處。因爲是黑夜作戰的關係,閃避和防守的尺寸皆不如白晝,彼此已逼到兩度捱招互拼。

    如此鬥下去,不論誰勝誰負,必然是一場浴血戰。

    霍瑤花和川島玲蘭二人身雖痛楚,心裏卻隱然有一股從前未有的興奮:以前戰鬥總是要證明自己不輸鬚眉,如今沒有了這包袱,自覺打得更加爽快。

    霍瑤花將染着血的左手伸到額際,用指頭在眉心間劃了一道血印。

    她盯視川島玲蘭的眼神越見瘋狂。“昭靈丹”的藥力正在血管裏奔騰。

    川島玲蘭幾次長呼吸,胸腹間氣息已無礙。

    霍瑤花站起來,舒展一下右腿。肌肉也都重新放鬆。

    二人在這黑夜街中,有如心靈相通,同時再次舉刀衝前進攻!

    嬌叱被刀身的連續猛的撞聲所掩蓋。

    燈籠照映下,刃光翻飛。

    血花滴落沙土中,化爲黑色。

    轉眼二人又再交手九刀。

    川島玲蘭身上多三道創口:右大腿、左前臂、左邊肩背間。霍瑤花則是兩道:左上臂,右小腿。

    這每一道刀口都甚兇險,任何一刀只要再砍深幾分,早就廢掉了戰力,中止這場決鬥;可是兩人的戰鬥意念彷彿已經練到深入骨血,每次都能在最後一剎那,把中刀的部位收縮起來,將重創化爲輕傷,絕非因爲僥倖。

    川島玲蘭中刀多一次,只因霍瑤花的刀比她快了一些;但同時川島玲蘭的刀勢又較霍瑤花強猛,因而霍瑤花身上兩處刀口,都比川島玲蘭中的那三刀略深。

    霍瑤花吃了“昭靈丹”催谷官能,身體比平日敏感,因此每一記受傷帶來的痛楚亦倍爲強烈,她痛得把下脣都咬破了。這是用藥提升機能的代價。

    可是劇痛亦令她更有決心,將面前的敵人砍成碎片!

    她立定馬步,發出一記結合“巫丹勢劍”勁道的楚狼派刀招“開山斬”,運全身腰力迎頭斜斬下去!

    川島玲蘭自恃腕力較勝,只用七成力量使一式“青岸”,把霍瑤花斬下來的鋸刀盪開,蓄下來的力量正要加快變招反擊。

    卻在此刻,西面的縣城中央,傳來了一記令人毛骨聳然的年輕女子悽叫。

    那短促但尖厲的叫聲裏,充滿了痛苦與絕望。還有強烈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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