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76章 南下贛地(82)
    “很冷了。回去吧。”侯英志說着,取回石碑上的外袍,拍了兩下披回身上。

    “謝謝。”殷小妍微笑垂着長長的睫毛:“跟你聊了一陣子,整個人都輕鬆了。”

    侯英志知道她納悶的理由。可是一想到自己跟那個男人的距離,他沒再笑了,只是揮揮手。

    “你先走。我等一會兒再回去。”

    看着殷小妍提燈消失於黑夜裏,侯英志吮着已經愈變愈薄的糖果,手掌把劍柄握得更緊。

    我要進步更快。直至再沒有人能夠無視我的存在。

    在夜裏與掌門的女人同行終究不妥,侯英志等了好一陣子,預料殷小妍已快回到“遇真宮”後,他纔開始踏上山路,前往武場旁的宿舍去。

    但在半途中他感覺有異。

    侯英志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見什麼。只是經過長期與葉辰這等劍豪練習後,他對危險的直覺已被磨得甚爲尖銳。

    他停下步來不久,範宗就從後面現身。

    範宗的表情有少許意外:以他弟子的輕功和隱匿功夫,竟也給這小子察覺了……

    “很晚啊。”範宗笑着說,但那雙細目並無笑意。

    侯英志向範師兄行禮。他不能肯定,自己是在何時甚或哪一天開始被範宗跟蹤。

    侯英志與範宗對視時,眼睛沒有半點閃爍。他心中無愧。與殷小妍之間並沒有任何苟且失禮之事。跟葉辰練劍也並非干犯了什麼戒律。那是副掌門的命令啊。至於隱瞞得到青冥派劍譜,那是葉辰的責任,跟他沒有關係。

    “是的。我纔剛在山腰練劍回來。”侯英志說。他一身都在散發熱氣和汗味,已是證明。

    “很努力啊。我最初就沒有看錯你。”範宗仍在笑。

    卻忽然動起來。

    他以迅疾手法,右手快拔腰間的飛劍,當作短劍擊向侯英志胸口!

    侯英志面對範宗那驚人的步法速度,已然來不及拔劍,把鈍劍連着鞘舉起,及時格着這一刺。劍勢既起,他身子即如行雲流水,順勢就把鞘尾反擊掃向範宗的頸項!

    範宗回劍擋着,同時竟能靈巧地把飛劍轉爲反握,手與劍成鉤狀制住那劍鞘,令其動彈不得。

    侯英志卻也反應過人,一感受到劍鞘被制,立時就將鈍劍拉出鞘,步法斜走,側身將劍刺往範宗肋骨,正是“巫丹行劍”!

    但其中也夾雜了青冥派“風火劍”的發勁之法。

    這刺劍的勢道非常猛烈,範宗也不得不以步法橫移閃避,同時另一隻左手卻朝侯英志揚起!

    侯英志劍勢已出,來不及回劍去格,只有舉起左臂護在胸前。

    範宗擲出的飛行物迅速射來,侯英志左手一揮用掌撥中,那物彈開去跌落地上。

    侯英志的燈籠早丟到一邊,在地上燃燒着,映出那“暗器”只是小小一截樹枝。

    假如換作是飛劍,侯英志這赤手撥打還是要受傷。

    侯英志再一次令範宗意外。那攔截暗器的準繩和速度,即使在巫丹山上也不多。

    “你進步不少啊。”範宗輕鬆地把飛劍還入劍鞘,同時把侯英志的劍鞘拋回給他。

    侯英志接過,還劍入鞘後低首拱拳:“感謝師兄教導。”

    他在夜裏的臉色卻鐵青着。他看得出,範宗不是友善試招那般簡單。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撫摸着腫起的左掌,心裏狐疑。

    是因爲我跟葉辰祕密鍛鍊嗎?……

    “快回去休息。”範宗說:“明天早課別遲了。”

    侯英志再行一次禮,就摸着黑沿山路下去了。

    範宗久經訓練的眼睛能在夜間視物,一直盯着侯英志的背影不放。

    這可不是一般的進步……一定發生了什麼。難道真的跟“那個人”有關係?

    範宗決心一定不負掌門所託,將這事情查個明白。

    他摸着飛劍的柄子,回想起當初進身“首蛇道”最高精銳弟子時立過的誓言。

    任何危害巫丹者,必殺無赦。

    這是身爲巫丹派刺客的唯一信條。

    “弟弟!弟弟!”

    一個矮小的身影,在幽暗而充滿血腥氣息的“大歡喜洞”裏爬行,低聲地呼喚着。

    那聲音甚是稚嫩,聽得出不過是個幾歲大的男孩,當中透着深刻的恐慌。

    男孩手足並用,爬過堆疊在山洞裏的許多屍體,走到其中一個洞穴。那兒壁頂開着一個大孔,難得的陽光投射在男孩身上,映出他那奇特的先天身形:右邊肩頭關節高高隆起了一大團,就像長着一個堅硬的大肉瘤。

    正因爲這副天生不平衡的畸形身軀,男孩走路的動作一拐一拐地跌碰,不時要用雙手幫助撐地爬行。

    “弟弟……”男孩繼續輕聲地呼喊着。心裏雖然焦急,但他不敢叫得太響。

    要是讓那些提着長劍、結着道士髻的男人聽見,他就死定了。

    男孩走路時緊緊咬着下脣,方正的臉龐展露出一個四歲孩佟不應有的剛毅。他一直在忍着痛楚:拜這副身軀所賜,他就像衰弱的老人一樣,膝蓋經常受壓生痛,要靠父親定時給他敷藥鎮住;可眼前是一場積起屍山血海的激戰,哪兒還有敷藥的餘暇?男孩只能強忍。

    “乒兒,你要忍耐。”某一天,當父親在他頸項旁邊紋上黑蓮教的三角符刺青時,曾經這樣對他說:“你是神明選中的孩子。只要挺得過這種痛苦,將來就會成爲凡界世人都畏懼的戰士。”

    男孩牢記着父親這說話。膝蓋的疼痛彷彿真的減輕了。

    就在這時,他聽見一記極微弱但熟悉的聲音。

    短促的哭聲。

    男孩如發狂般猛撲向聲音來處。那兒躺着一名戰死的黑蓮教徒。他附耳傾聽。

    “嗚……”

    男孩確定沒有聽錯,雙手去掀屍體。

    那教徒雖不算健碩,但少說也有百來斤,男孩的身體還不及屍身的三成份量。他暴瞪着細小的眼珠,臉龐都催谷得通紅,雙腿蹲坐得低低,依着教裏的叔叔平日所授,儘量運用腰腿的力量,並傳達到胸肩臂腕之上。

    就如昆蟲能夠推動比自己重許多倍的食物一樣,男孩猛吐氣息,那具被長劍刺穿胸膛的死屍,竟然真的被他掀翻了。

    而弟弟果然就給壓在屍身底下。

    重壓驟去,那男嬰頓時哇哇嚎哭。

    嬰孩沒有被屍體壓得窒息,原來全賴他一條右臂,橫架在眼睛上,因此雖被壓着,口鼻處仍有少許可供呼吸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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