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79章 南下贛地(85)
    有人正在監視她。

    布巾底下的櫻脣不屑地微笑。

    終於找到來了嗎?

    這剎那,上頭髮出一記隆然巨響。下方的人羣合和發出轟動的驚呼聲。

    “悅東樓”二樓朝東的一面窗戶被撞破,一個黑影猛烈飛墮而下。

    沒有人看得見,關屠子是怎樣撞穿了“悅東樓”的窗戶跌出去。

    一切就如變戲法一樣。

    當“鬼刀陳”也就是習小巖從桌子一躍而下,跳入對敵雙方之間那片空出的地方同時,坐得最接近的關屠子,已然暗中拔出腰間皮帶上的一雙屠刀,無聲無息欺近過去,要趁對手還未站穩就施以突襲。

    關屠子進攻之際,他那本來就輪廓深刻的臉,更顯得可怖陰森。他搶先進攻,並不因爲是六個好手裏最勇敢的一個,純是因爲他渴望刀子染血。

    巷裏間的傳聞沒有錯,關屠子確是揹着人命,不過數目遠超過人們所知。單是搬到江陵來的兩年裏,城內有五宗無頭命案,其實正是出自他手,死者中更有女人和小孩。他本就是個嗜血的殺人狂。

    關屠子那一刻已及習小巖身前,右手的砍骨刀從上猛揮而下,左掌裏的尖刀則同時狠狠刺向習小巖腹側。關屠子雖只練過一些粗淺武藝,但自年少就屠宰爲生,天天拿刀子幹活,所鍛煉出來的勁力和協調,可不輸於武林刀手。

    就在無人看得清的瞬間,砍骨刀已然從習小巖身側掠過,同時下方的解腕尖刀則深深刺入關屠子自己的肚腹裏他左手兀自握着刀柄,就像突然自刺一刀!

    習小巖軀幹再一聳動,關屠子就全身向後倒飛,轟然撞破後面的窗格,直墮街心!

    外面傳來羣衆的驚呼。

    緊接而來是洪氏兄弟和蘇八腳。洪喜與洪樂二人,在關屠子發動的同時已經掀翻桌子搶上去,要撿個現成便宜:關屠子若是得手,他們就在“鬼刀陳”身上多揍幾拳,好沾些功勞名聲;關屠子要是失手,“鬼刀陳”也必然分神,他們左右四拳夾攻,對手定必招架不了!

    這對雙生兄弟合作已久,自然心意相通;那乞丐似的蘇八腳卻也跟他們一般心思,同樣要來搶擊,正好就在兩兄弟之間攻入!

    然而三人都料想不到,關屠子竟在半次呼息之間就被殺敗!

    這“鬼刀陳”,何方神聖?……

    既已躍入戰圈,再無選擇餘地像他們這種黑道打手,都是靠那麼一點不要命的名聲喫飯。三人只能硬着頭皮,全力向“鬼刀陳”攻擊過去!

    洪氏兄弟跟蘇八腳,本來還互相嫌棄對方爭功礙事,此刻卻全神貫注地合作:洪喜從左側以一記鞭拳揮向習小巖的耳朵;洪樂在右扭腰轉身,用橫拳勾擊他肋骨;正中央的蘇八腳踢起毛茸茸的右腿,穿着破麻鞋的足掌朝習小巖下巴襲去!

    蘇八腳本是湖南丐幫弟子,跟隨幫中長老學過不少武藝,尤其擅長腿擊,這記前躍踢出的“飛砂腳”火候可見十足。他因好色被逐出丐幫,只好北上來到荊州,平日靠着威嚇與硬功夫,強索人家錢物過活。

    三人攻勢配合甚妙,兩拳一腳將習小巖身前及兩側都封死,除了後退別無他途。這正是三人盤算:至少擊退“鬼刀陳”於一時,看清他的路數再說!

    可是看在習小巖這個巫丹弟子精銳的眼裏,這三招合擊之勢,破隙大得就像溝河一樣。

    習小巖不退反進,斜步搶到右面洪樂的左側外門,肚腹一縮側轉,那勾擊來的中路橫拳只能掠他腰腹而過;他同時左掌往下圈撥,一把拍在洪樂這記橫拳的手肘外,掌根乘着腰胯的轉勢推送!

    習小巖先前已用過“巫丹”化勁,配以關節扭擒之技,將關屠子猛刺來一刀借力反送回其肚腹,順勢一招“肩靠”發勁將之撞飛;這近來苦練有成的柔拳一經施展,習小巖意猶未盡,又再運用起來。

    洪樂那橫拳擊空,其勢未停,卻發覺肘處傳來一股勁力順水推舟,將他的拳勁向旁猛送,洪樂感到全身有如置身強烈的漩渦之中!

    他無法控制,就被自己的拳頭帶着旋轉,足下失去平衡,身體向橫摔出,正正撞向飛踢而來的蘇八腳!

    蘇八腳本來正大大跨腿高踢,未料洪樂突然失控衝來,那記夾帶着洪樂本人拳勁與習小巖掌力的橫拳,不偏不倚擊在蘇八腳胯下要害,蘇八腳發出慘呼同時,洪樂的身體又跌入他懷中,兩人扭撞成一團!

    另一邊的洪喜鞭拳掃至,然而習小巖早就不在原地,身在那位置的換成了摔跌中的洪樂,洪喜猛拳收勁不及,狠狠擊打在弟弟後腦上,洪樂抱着蘇八腳,人仍未倒地,卻已先兩眼翻白昏死!

    洪喜拳頭還未收回來,又感到胸口衣衫一緊,被五根指頭猛力擒扯,緊接左腿遭敵人以足內彎一掃,身體就如人偶,毫無反抗之力被投摔出去!

    洪喜只覺天旋地轉,還沒看清對手在哪兒,卻感到頭顱傳來一記尖銳而火辣的劇痛,跟弟弟一樣失去知覺!

    原來那是第五人鐵掃子李,他想趁混戰從後偷襲“鬼刀陳”,全不管誤傷己方,揮起鐵棒小掃子就攻過去;習小巖以他猛獸般的感應警覺了,抓着洪喜施一記絆腿摔跤,將他扔向鐵器來襲的方位,以洪喜的腦袋擋下那記狠狠的掃子,洪喜的頭殼頓時炸出一叢血花!

    鐵掃子李一擊未得手,重整已沾血的小掃子,呼呼在身前舞起連環花樣,那高速揮動產生的破風之音,甚是驚人。

    他對自己這賴以成名的奇門兵器甚有信心,這鐵棒花一展開來,身前就如多了一道傷人的鐵壁,即使不能克敵,自己先立於不敗之地。

    習小巖放下失神的洪喜,垂着左掌站在鐵掃子李前面,鼻頭跟那掃子鐵棒掠過之處相距僅僅寸許,揮舞生起的急風吹動了他前額的頭髮。如此接近地面對這力足開碑裂石的兇器,習小巖卻毫不動容。

    四周衆人看見連環倒了一地三個惡煞,喫驚得連呼吸都停頓。他們此時知道,外面的傳聞是真的:這個“鬼刀陳”,對敵果然從不拔刀,只靠拳法而且只用單手!

    瘦猴似的鐵掃子李確實身手靈巧,雙手交替變轉下,將小掃子玩得出神入化,滴水不漏。

    鐵掃子李正全神留意“鬼刀陳”的動靜,準備把這掃子一步步向對方壓迫時,卻突感面門一陣衝擊,鼻子剎那間有如炸了開來!

    四周的人都看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只見“鬼刀陳”仍舊垂着左手站在原地,剛纔身影只稍動了一動,鐵掃子李的鼻子卻已被打折噴血!

    習小巖這招全無花巧,靠的就只是超人的速度與眼力,一記不用轉腰坐馬、純靠肩、臂、腕揮摔出的短拳,準確無誤地直打進小掃子揮舞的空隙,又極迅疾地收回拳頭,猶如火中取栗而不傷一毫!

    這種“先天真力”的過人神速與手眼相應,像鐵掃子李、洪氏兄弟等尋常武夫,一生也不可能練得出來,也不可能想象得到。

    上天就是如此不公平。但也是無人能改變的事實。

    鐵掃子李被這一擊打得暈眩,高速揮舞中的小掃子再也控制不住,反砸到他自己肩上,骨頭登時裂了,他喫痛慘叫倒地。

    這幾招交手電光石火,就連剛纔雙方翻倒桌子後墮地的杯碗,都還沒有停定下來,這二樓飯廳的地板上就倒了四個人,一面窗戶穿開大洞。

    廳裏圍觀的衆人感覺,像在白日之下看見了幻覺。

    這時一人雙膝跪下,正是一身華麗道袍的馮道人。只見他早將背後長劍解下,卻沒有拔出來,而是雙手捧起過頂,獻向“鬼刀陳”。他的道袍裏滲滿了冷汗,平日傲慢的表情不知消失到哪兒去,垂着頭不敢正眼瞧“鬼刀陳”。

    馮道人的師父,確實曾是華山劍派弟子,幾十年前因爲捱不了清修苦練而下山求去,改名換姓,在市井裏靠着些皮毛道術爲生;馮道人十五歲拜他爲師,本來只爲了學驅鬼作法混一口飯喫,不料竟有點學劍的天份,憑一套半華山劍法,在江湖道上游食多年,確沒有喫過什麼虧,還打出了點名堂來。

    可是他知道這次遇上真佛了。那一點點華山劍,比不上這人一根毫毛。

    習小巖看看躺在地上那四人,又瞄了瞄馮道人,臉上顯得興味索然,隨便揮揮手。

    馮道人自覺有如在鬼門關前走過,急忙將劍恭敬放在地上,又猛地叩了一個響頭,帶着一額頭的青瘀倉惶奔向樓梯去。

    他走在階梯時,心中仍禁不住苦思:這般人物,怎麼可能走到這種地方來?……

    這裏明明不是屬於習小巖的世界。

    馮道人並不是第一個從“悅東樓”開溜的人。

    在“悅東樓”的后街,燕青跟兩個鏢師手下沒命似的奔逃,另外兩名護衛也快步緊隨。

    剛纔習小巖跟關屠子交手前,燕青已趁着衆人目光被吸引,拉着手下悄悄溜走;此刻雖離開了“悅東樓”,他還是半步沒慢下,再走兩條街纔敢停下來,氣喘吁吁地倚在牆角上,偷瞧後面是否有人追來,眼神中充滿了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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