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89章 南下贛地(95)
    佟晶喝着水時突然想起來:跟閆勝相識了這麼久,這卻是第一次只有他兩人出行,還共處這破廟一室中留宿。火光掩飾了她臉上泛起的嬌羞。同時她心裏深處又有一種滿溢的喜悅。

    “今天……多謝你來找我。”佟晶收起笑容認真地說:“否則……我也不知下場如何。”

    她心裏其實還想說:“否則就沒有現在這麼快樂了。”當然這話她無法說出口。

    佟晶看着火堆又繼續說:“你今天在那街道里,跟我最初認識的你,很不一樣了……”

    閆勝微笑點點頭,沒有回答她,只是拿起身邊的“龍劍”來拔出鞘,用布巾抹拭劍刃,以防積聚水氣發鏽。

    “我有事情……想問你……”閆勝這時一邊拭劍,一邊也在看着火光,雙眼明亮通透。

    佟晶一聽他這樣說,心情馬上緊張起來。

    他會問我什麼呢?……難道……

    佟晶緊抿着嘴巴,不發一言地等待。

    “你覺得……”閆勝徐徐的問:“……我如何?”

    “甚……什麼你如何?……”佟晶的聲音變得細了。

    “我是說……”閆勝瞧着火堆的目光收緊:“今天我很厲害吧?”

    佟晶發覺他並不是說她心目中那回事,擡頭看看閆勝。

    只見閆勝露出了從來沒有的表情。他的眼睛裏有一股外露的狂熱,朝着火光微微牽起嘴角在笑。光影投落他自傲的臉容上,佟晶不知何故竟感覺有點可怕。

    這表情,就像荒野裏飢餓的狼。

    “你想那個湘龍劍派的龐天順怎麼樣?他能夠跟巫丹派‘兵鴉道’的人相比嗎?”

    閆勝說着時放下了抹巾。“龍劍”反射的金色刃光,映得他的臉更清晰。佟晶看見了,他眼目中的狂氣並不止於好鬥與自豪。

    當中還有仇恨。

    “我越來越等不及了。”閆勝說話的聲音表情,猶如處身在另一個只屬於自己的世界:“好想快點跟他們打打看。要讓巫丹派的傢伙,把‘今天之後世上再無青冥派’那句說話吞回去!”

    佟晶微微失望,更感到此刻閆勝這個樣子有點陌生;但同時她又因爲能夠親眼看着閆勝走到這一天而感到欣慰。

    證明我沒有看錯他。

    “行的。”佟晶用比平日溫柔的聲音說:“你一定行的。”

    次晨佟晶醒過來,只見從破廟瓦頂的洞孔透射來晨光,投落在那已然熄滅卻仍帶微溫的柴堆上,餘煙與微塵在陽光裏繚繞。

    她擦一擦眼睛,瞧向昨夜閆勝休息的地方,卻發現他早不見了,所帶的行裝與蓑衣也都無蹤。佟晶緊張得跳起來奔出廟門去。

    卻見精神爽利的閆勝就在門外,正在整理綁在馬上的行裝,一看見她的模樣就笑起來。

    佟晶嗔怒地說:“你以後別這樣,一起牀就不見人……”她說出口才發覺這句話很讓人誤會,臉上頓時泛起羞澀的紅暈。

    閆勝看她睡眼惺忪,髮髻也都亂了,可是此刻的神態在晨光映照下,自有一種毫無造作矯飾的美麗。他就這樣瞧着佟晶,一時呆着沒有說話。

    佟晶發現閆勝有點古怪,也瞧着他好一會兒,然後纔想起自己仍是剛起牀的一副糟糕樣子,慌忙“呀”的一聲按着髮髻奔回廟裏去。

    佟晶稍作梳洗後,二人將餘下衣裝也縛到馬鞍後,戴上了佩劍,也就上馬離去。

    今天雨已停了,天空一片晴朗蔚藍,兩人都帶着歡快的心情,在郊道上放懷策騎。

    佟晶看看旁邊與自己並行的閆勝,又遠望這郊野風光。在這空闊無際的天地裏奔馳,她感覺就如世上只餘下自己與閆勝二人,彼此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密感覺。

    走了好一陣子後他們看見了田地,知道附近就有村落。兩人下了馬牽着繮繩步行,以免馬蹄奔跑踏壞農田。他們穿過去一段,找到了村口的大路,那兒路旁正好開着一個招呼來往旅人的小小村店,賣着熱騰騰的糯米糕,他們空着肚子騎馬早就餓了,進去吃了早點,再多買幾塊帶着離去。

    剛喫飽後不好顛簸,兩人重新上路後只是騎着馬兒踱步而行,看着道旁田地裏的農夫,只感身心舒泰,渾忘了昨天才剛剛經歷過激烈的比鬥。

    閆勝在鞍上擡頭挺胸,心中一股豪氣頓生,沒有多想就模仿飛虹先生唱起歌來:

    大紅的花兒像妹妹的妝

    哥兒的心像天上太陽……

    這關西歌謠,閆勝以他清亮的嗓子吟唱起來,全沒了練飛虹那股旅者的滄桑,而是透着一股躍動的青春氣息,對未來充滿美麗的憧憬。

    佟晶聽見閆勝突然唱起歌來,最初不禁哇哈大笑,可聽下來也漸漸因那歌詞而神醉。

    他們信步一段之後又催起馬兒奔馳,途中只在一條小溪前讓馬歇息喝水。道上泥土被太陽曬乾了昨天的積雨,馬兒腳程更快,還沒到午時已然回到林湮村外的郊野,前面全是熟悉的路,他們這才讓馬放慢下來。

    兩騎正好穿過昨天川島鈴蘭練刀那片緋紅的花樹林。佟晶仰頭瞧着那漫天盛放的紅花,笑靨也燦爛得如花綻放。她朝着身邊的閆勝說:

    “我會永遠記得這一天。”

    閆勝也不禁點點頭。他不自覺就把馬兒撥得更靠近她。他有點想伸手過去牽着她,但最後還是沒有這勇氣。

    二人正要離開樹林之際,卻見前頭出現一騎。那匹馬也走得不快,似乎騎者跟他們一樣,亦不捨得離開這片樹林。春風吹卷騎者如雲的髮髻,背後斜帶的長物隨着蹄步一搖一晃,閆勝和佟晶一眼就看出正是川島鈴蘭。

    雙方靠近下了馬後,二人才看清楚,川島鈴蘭身上穿着披風,背掛長弓,鞍旁插着大刀,馬鞍後面還有行囊,完全就是一副遠行的樣子。佟晶以疑惑的目光投向她。

    川島鈴蘭未等她問就先說了:“不錯。我要離開。”

    “蘭姐你要去哪兒?爲什麼?”佟晶急得眼眶都紅了。

    川島鈴蘭仰望那片紅花。

    “我要去找醫治好他的方法。”

    閆勝和佟晶知道,她口中的“他”當然就是邢獵。

    “我昨天跟他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川島鈴蘭幽幽地繼續說:“我竟然勸他去改變,追逐別的夢想。太可笑了。我本該是最明白他的人啊。那種話,天下間誰說都行,就只有我不可以。”

    邢獵跟圓性說的那番話,還沒有機會說給川島鈴蘭聽;然而她卻自己想通了,更跟邢獵想的一模一樣。

    “所以我決定了:要讓他的夢想延續下去。用我的一切力量。”

    川島鈴蘭說的時候眼神變得堅定果敢。她心裏雖因離別而哀愁,但能夠全心全意地爲自己所愛的男人付出,她同時又感到強烈的幸福。

    這一次,跟她從東瀛到來中土那時不一樣。心裏再無任何矛盾和疑惑。

    “邢大哥……他知道你要走嗎?”閆勝問。

    川島鈴蘭搖搖頭:“我不想他阻止我。你們回去也先別對他說。等我走遠了。”

    “蘭姐……”佟晶上前牽着她的手:“你走了,我會寂寞……”

    川島鈴蘭看了一眼閆勝,微微一笑:“不。你不會的。”

    “你要是找到了治好邢大哥的方法,回來怎麼找我們?”佟晶又問。

    “我已經跟飛虹先生說好:你們每離開一個地方,就告訴那兒的人要去哪裏。我先回來這村子,順着一站一站的走,就找得到你們。”

    川島鈴蘭說着,撫摸一下佟晶的頭髮,又抹去她臉上的淚珠:“傻瓜……我很快就會回來呀。”

    她放開佟晶,也就跨上坐騎,揮一揮手策馬向前走去。

    閆勝和佟晶看着川島鈴蘭一人一馬在紅花樹下的背影,想起跟她不知不覺已經成了同伴這麼久,心裏更不捨得。

    尤其佟晶。她想着蘭姐剛纔說的那些話,看着她越來越小的背影。

    因爲愛一個人,就要跟他分別。佟晶從沒想過也會這樣。

    世上所有值得做的事,都是困難的。

    不管是愛,還是戰鬥。

    三天之後,身在京城的錢寧收到千里飛鴿接續傳書,得知了義子的死訊。

    他當場就憤怒得把身上衣袍撕破。

    錢寧共有義子十七人,但以錢清最爲特別,只因錢清跟他真的有血緣關係,乃是雲南李家另一房的侄兒。

    錢寧本來就不姓錢,而姓李,雲南鎮安人,因自小家貧,被賣給當地鎮守太監錢能爲家奴,得到錢公公寵愛而收作義子,姓和名都是錢公公所賜;後來錢能獲得朝廷封賞,錢寧也有幸蒙恩,他本身武藝不俗,故獲賜錦衣衛之職,得以入京侍奉御前,並得到大太監劉瑾的提攜,從此走上飛黃騰達之路。

    錢寧發跡後爲了迅速擴張勢力,認了好些義子,並將他們布入禁衛的行列。他幾年前一次衣錦還鄉,收了李清(就是錢清)這個子侄過繼自己膝下,好讓身邊多一個能信賴的族人辦事。

    錢寧繼那凶訊之後,又再接連收到書函,都是下屬的報告:他們不待錢大人下令,已經急調了駐在臨近事發地臨江府的部下線眼,嚴密搜索號稱“破門六劍”的妖匪,但並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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