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94章 南下贛地(100)
    祁縣心意門“內弟子”跨刀直進的氣勢,可不是說笑的。聚在“西風客棧”,門前那些人遠遠就能感受到壓力,惶然分開一條通道。

    戴魁正要進去大門,眼角卻瞥見一條身影比他更快,矯捷地攀上了客棧南側外牆。

    戴魁一看,那立在牆頭上的是個身形修長、背上帶劍的男子,面容看來年紀未足三十。他背後劍柄的長長劍穗仍在晃動。

    帶劍男子也俯首,與戴魁對視一眼,緊接就躍入客棧後院。

    戴魁沒空理會對方是友是敵,提起三尺九寸腰刀,跨入客棧正門裏。

    只見前院和內進的正門都沒有人影,更深處卻傳來打鬥的叱喝聲,戴魁更無猶疑,直穿而過。

    “什麼人?”突然傳來一聲喝問,原來有兩個呂家地功門弟子正守在通往房間走廊的側門前,赫見如此一個虯髯大漢提着明晃晃的長刀出現,慌忙用刀指着喝問。

    “別擋路!”

    戴魁兩手握着長刀柄收抱入懷,腰身坐下踏成心意門有名的雞行步,足下仍未停息,從齒間冷冷警告。

    另一名未開口的地功門人本來就甚緊張,此時二話不說,舉刀就向接近來的戴魁砍去!

    戴魁吐氣鼓勁,上步發出一記“心意三合刀”的橫刀,長刀朝左上方斜掛出去,猛烈擊在對方那砍下的單刀側面!

    戴魁此刀合全身整體之勁,並貫注意念而發,那地功門弟子的單刀一遇上即脫手飛出,如箭插在客棧大廳樑上!

    這年來戴魁將本門武技,結合了從邢獵和川島鈴蘭處學來的倭國陰流要訣,還有飛虹先生教給他的崆峒派法門,再回到祁縣總館與一羣同門苦苦精研,這“心意三合刀”的威力與運用時機皆比在長安時大有進境!

    那失刀的地功門弟子還未清楚發生何事,戴魁已再次收刀在懷,又踏一步衝向他,以身勁將刀柄推出撞擊他心胸,那地功門弟子“哇”地咯血,跟身後的同門撞成一團!

    戴魁越過二人走出門口,從走廊看見聚在天井間的三十多個武人,又瞧見地上除了絆索,鐵蒺藜和掉落的暗器外,還濺了幾行血跡,心裏更是焦急。

    他一眼掃視過去,並未看見川島鈴蘭的蹤影,卻察覺衆人的臉都朝着對面一個窗戶穿破的房間,顯然他們獵捕的目標就在裏面。

    此刻呂家地功門掌門人呂亭良剛躍進了房間,衆人皆全神貫注地觀看結果,一時竟未發現戴魁闖進來。

    戴魁正思考要如何衝向那“戊號房”,卻見一條身影自那洞開的窗戶跌出來,衆人都發出驚愕的呼叫!

    跌出窗外的正是呂亭良,他右手早失去單刀,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肩頭。左手上的藤牌邊緣有一道破口敵人竟一擊間壓倒藤牌,再直進刺傷他肩關節,可見其勁力之悠長貫徹!

    幾個地功門弟子把掌門扶起來,衆人瞧着房門驚疑不定,但裏面並未聲息。

    “啊”這時一個蒼林派的暗器好手低呼,伸手向頭上一指。衆人仰頭,也都嚇了一跳。

    戴魁看見“西風客棧”的各處屋頂瓦面上,已然無聲無息蹲據或站立了二、三十條身影,猶如聚集着一羣大鳥,正是迷蹤門衆人。戴魁心知,另外數十人必然也已將客棧外頭圍個密不透風。

    站在天井檐邊上的曾青峯,冷冷俯視下方。

    “請出來吧。走不掉的了。”他的話雖客氣,但語氣更像命令。

    “早叫你別亂走了。”這時房間裏卻傳來一句男子的說話聲,但並非向曾青峯迴話。

    房間自內推開。

    屋頂上的迷蹤門人,手中兵刃都在陽光下閃耀。

    戴魁已作出戰鬥的打算。握着刀柄的掌心發熱冒汗。

    率先走出房間的,正是先前在牆頭出現的那個高個兒男子,長穗劍已還入背後鞘間。這男子面貌頗俊朗,卻帶着玩世不恭的表情,踏出刀槍林立的天井時,竟顯得若無其事。

    迷蹤門人皆甚眼利,先前就看見這個男人攀越客棧的外牆,身手不凡。

    聽聞“破門六劍”裏有青冥派的年輕劍士……莫非就是他?

    這時房間裏另一人也出來了。迷蹤門人看見是個女武者,既披着臉紗,又一身圖案奇特的紅衣,確實可疑。好些迷蹤門好手已然在背後暗暗扣着飛釘,隨時向下發射。

    戴魁卻暗自鬆了一口氣,只因看見那被圍攻的女子,並非川島鈴蘭或佟晶。他再細看她,只覺有點眼熟,似曾見過。之見她拐着左足走出房間來,顯已受傷。戴魁不禁聯想起在長安之戰中受牽連的名妓書蕎。

    對了……是她!

    一想起長安,戴魁立時記起眼前這個女武者,就是當時見過的飛虹先生女弟子!

    戴魁正想開口,但那個揹着長劍的男子先一步說了。

    “在下湘龍劍派龐天順。”他朝四方拱拳,然後拉扯一下身邊刑瑛的衣袖:“特從湘潭而來,尋回這個不聽話的師妹!”

    “湘龍劍派……?”上面的曾青峯眼目收緊,仍然在懷疑。

    戴魁爲人魯直,一時還沒想明白透:這位明明就是崆峒派的女弟子,怎會是湘龍劍派的人?他瞧向龐天順,卻見龐天順也看着他,投來一個奇特的眼神。戴魁被他這一瞧纔想到:飛虹先生也是“破門六劍”之一,迷蹤門人若知道眼前是崆峒弟子,未必會輕易放過!我怎麼這麼笨?

    “我這林師妹,一個月前在館內跟我比試輸了,一個人負氣離家出走,害我遠道而來接她,也害這裏許多位勞師動衆了!師妹,還不向大家謝罪?”

    龐天順又再扯扯刑瑛的衣袖,說時嬉皮笑臉。刑瑛白了他一眼,她天性倔強,只勉強向客棧衆武者略點了個頭。

    可是正多虧龐天順這副不正經的模樣,令場面氣氛緩和下來。不少迷蹤門人見他如此輕鬆,感覺二人確不像是“破門六劍”。

    曾青峯卻仍未釋疑,指一指刑瑛:“那臉紗……”

    刑瑛將臉紗一把扯下來,露出一張甚是俏麗的臉龐,可是右邊下巴近着頜處卻有一道顯眼的傷疤,教人惋惜。

    曾青峯見了登時低首:“得罪姑娘了。”

    刑瑛沒有迴應,冷冷將臉紗兩角的小釵掛回頭髮上。戴魁一邊將腰刀還入鞘內,一邊打量着龐天順。湘龍劍派雖遠在江南,但名頭不小,戴魁也略有聽聞,只是不明白他們跟“破門六劍”有何關係,竟如此仗義出手。

    “那麼……戴師兄又何以如此急於衝進來?”正沉思中的戴魁驀然聽到這句話,仰起頭來,發現發問的曾青峯和衆多迷蹤門人,這時已將注意力投向自己。戴魁並非口舌便利之輩,一時不知要如何找藉口。

    “戴師兄勞心了。”龐天順這時搶在前頭插口:“我與他昨天不過在城東的酒館有過一面之緣,他卻對本門師妹的安危如此記掛。剛纔在客棧外一看見小弟,戴師兄就知道這兒必有誤會,將我林師妹錯當‘破門六劍’那幹妖人之一,情急之下未及解釋就闖進來阻止。”

    龐天順其實完全不知道戴魁的名字和門派底細,只是聽曾青峯喚其姓氏,就順着胡講一番,若被仔細查詢必然露出馬腳;他更未確定戴魁是否真是“破門六劍”的友人,假如戴魁的立場並非如他所想,馬上表明互不認識,那可大大糟糕。

    然而龐天順很有信心。只憑先前在客棧門外與戴魁對視的那一眼。

    眼睛裏那團火焰,騙不了人。

    “龐……師兄……”戴魁清一清喉嚨,他不慣說謊,心裏不斷在想要怎麼說:“太好了。還好令……令師妹受傷不重。不過這腳傷治理不好,可大可小……”

    他靈機一動,從隨身的包袱裏找出一個紙包來,上前遞給刑瑛:“……林師妹,此乃我心意門所制的救急藥,可防治傷口化膿生毒,你待會找個地方清洗再敷上。”

    戴魁借送藥爲名,其實是要說出自己門派名號,好讓龐天順和刑瑛知道,以免露出馬腳。

    天井庭院四處的呂家地功門和蒼林派衆人,驟然聽到這大漢竟是名動天下的“九大門派”之一的心意門傳人,俱是心頭一驚。他們再仰首看看屋頂上盤踞的那些武者,猜想他們的份量也必不相上下。

    他們半點不敢聲張,只靜靜將呂亭良扶起,又擡着那個被刑瑛“送魂飛刀”擊殺的地功門人,神情敗喪地退出客棧去,心裏還在祈求戴魁等人莫要向他們算賬。

    他們此刻方纔明白:討伐“破門六劍”,自己遠遠沒有資格。

    戴魁瞧着那具被擡走的屍體,心裏嘆息:

    朝廷拋出一面鐵牌,就把武林搞得天翻地覆……我們武人的尊嚴,丟到哪兒去了?

    刑瑛一雙明眸憤怒地盯着撤退中的地功門人。她遭逢埋伏暗算,怒意自然未消。但這時龐天順朝她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追究。

    刑瑛左右看看兩個來幫助她的漢子。她記得在長安曾與戴魁有一面之緣,龐天順則跟本不認識。她又瞧瞧屋頂上站滿那些迷蹤門人,明白此刻最好還是別多話,也就默默接過戴魁的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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