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03章 南下贛地(109)
    還以爲自己已經能夠與一流高手比拼……武林原來竟是這麼大……

    他的自信漸漸萎縮。

    雷九諦的銀刀繼續無情降臨。

    此時他卻察覺左側遠方,有一股力量涌至。

    像浪濤。

    雷九諦雖然進入“神降”境地,意識還未至於完全喪失,尤其對危險的敏銳感覺。這是三十八年武道生涯養成的堅牢習性。

    收刀、轉體、踏步、搖身。

    然而那如浪卷至的刀勢,其速度更勝雷九諦的“神刀”。

    傳說中的“曜炫之劍”,不過如此。

    邢獵的身體旋飛而來,倭刀斬擊的高速運行,彷彿令刀刃由實物化爲能量!

    他毅然向正在纏鬥的二人發動“浪花斬鐵勢”,這絕招的準頭其實不好控制,估算會有三、四成機會誤中閆勝。但已沒有選擇。

    倭刀連同邢獵的身體,飛掠而過,重重摔到另一邊的草地上。

    “浪花斬鐵勢”所掠過的空中,並無濺起半點鮮血。

    雷九諦與閆勝的身體皆霍然靜止。

    閆勝半跪下來,勉強仍舉着“雌雄龍虎劍”,胸口正不住劇烈起伏喘息。他塗成墨綠的身體雖到處沾着鮮血,但並未有新添的刀傷。

    另一邊雷九諦垂下雙刀站着,面容不再兇厲,已從“神降”的自我催眠狀態中恢復過來,身體卻凝定不動。

    不一會兒,他左肩頭的黑布衣袖上,一個破口緩緩張開,可見他蒼白的肩肌上,只有一條幼細如絲的痕跡。

    圓性拖着受傷的腿站起來,看見雷九諦中了邢獵那霸道的“浪花斬鐵勢”,竟然只被割破衣裳,肉體卻毫髮無損,甚是訝異。

    難道……他真的請了鬼神上身,刀槍不入?

    圓性自己也修習少林“鐵布衫”,但那不過是抗擊的硬功,並非真能做到化身鐵石。

    他更不相信世上真有能用皮肉抵禦銳利刀槍的武功。

    邢獵此時蹣跚地用倭刀支撐爬起來。雖然樹林裏到處都是茂密草地,但他仍摔得不輕,左額流下一行鮮血來。如此接連使出兩次“浪花斬鐵勢”捨身刀技,對現在的他而言已是極限。

    他看見雷九諦中刀後未流一絲血的肩頭,也是大感愕然。

    剛纔明明有刀鋒切進去的手感啊……

    另一邊佟晶抱着仍然無法起身的練飛虹,只見他頭側實在流血太多,連哪兒是傷口都看不見,佟晶只能用一雙小手蓋着用力牢壓,阻止鮮血繼續涌出來。

    “別死!”

    佟晶一身衣衫大半都被染紅,激動得滿眶淚水,朝臥在自己腿上的練飛虹呼喚:“我一天還沒有叫你師父,你就不能死!”

    雷九諦看着練飛虹,神情竟然變得平靜,亦無先前那癡呆的模樣,神志似乎恢復正常。

    閆勝喘氣盯着雷九諦。此刻他知道自己剛纔是多麼接近死亡。這個詭異的迷蹤掌門,實在是黑蓮術王之後他們遇過最強的高手,先前雷九諦說要挑戰姚連洲,當時以爲是說大話;但以他“神降”之時的超常狀態,若說能與巫丹掌門一決雌雄,也絕非誇口。

    現在我們幾個合力,能剋制他嗎……?

    然而雷九諦卻緩緩將一雙銀刀收回腰帶左右的革鞘之內。

    黎明的微光已經代替月亮照着衆人,四周樹木也開始在幽暗中浮現。

    雷九諦眺視南面,先前被他脅迫,助他以刀光分散練飛虹注意力的那兩個鷹揚幫漢子,早就趁他們打鬥時逃走了。

    也難怪兩人害怕:他們帶着的六頭獵犬全都被雷九諦殺光,以防它們吠叫暴露行藏。兩人恐懼自己也會遭到同一下場。

    “今天就玩到這兒吧。”雷九諦說時,嘴脣再無失控地念咒。

    此語大出邢獵他們意料。

    “可是你們也別想走得出這座林子。”雷九諦又說:“跟隨我來的百多個本門弟子,就包圍在林外的郊道。在你們力竭之前,就儘管掙扎吧。這樹林,就是‘破門六劍’葬身之地……”

    他掃視衆人一眼又說:“……對了,只有五個。還有個倭國女人,對吧?放心,我也會把她找出來。”

    邢獵一聽怒然切齒,但正要舉起倭刀時,雷九諦突然拉一拉黑衣腰帶上一根收藏的細繩,那襲黑衣各處驀然散發出灰濛濛的煙霧,一下子就將他身週五、六尺都籠罩了。

    閆勝他們恐防雷九諦借煙霧再施偷襲,都警戒着後退。

    不一會兒他們纔看見,在那灰煙翻滾之間,雷九諦已然用無聲步法急奔逃走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強敵實在太難以捉摸,他們仍然戒備了好一陣子,確定他已然離去,才趕上去看練飛虹的傷勢。

    閆勝將自己褪到腰際的上衣扯下來,代替佟晶的手掌按住練飛虹頭頸。衣上也附着那綠色的果葉漿,這種由孟七河父親傳下來的綠漿,除了是野外的僞裝外,因具有膠結的黏力,也可作止血之用。

    練飛虹這時才朦朧地半睜開眼來,咧開嘴勉強露出微笑。他的臉色因失血顯得十分蒼白。

    衣服將他頸上血水吸去,這時他們看清了:雷九諦那一刀並沒有命中練飛虹頸項,卻把他一隻左耳自耳根整整削去,刃鋒順勢上撩,把他右眼角和眉梢割開,險些也取去他一目。

    “真……慚愧……”練飛虹嘴脣顫抖地說:“完完全全……被打倒了……”“別說話。”佟晶流着淚勸他休息。

    “我剛纔好像……聽見你叫我‘師父’……”

    “沒有!沒有!”佟晶破涕爲笑:“只教我這丁點的東西,就要我叫你師父?你休想!至少也得再等十年八載!你要等下去!”

    練飛虹苦笑,微微點頭,又再沉入昏睡中。

    佟晶這時才放下心來,有空去看閆勝,只見他一身新添的刀傷,臉頰滲着鮮血,看得她心裏在疼。

    “你也是!”佟晶含着淚嬌嗔地向閆勝說:“你的青冥劍法我也沒學全,你不許死!”

    閆勝看着她,想起剛纔的兇險,無言苦笑點了點頭。

    圓性小腿上亦是鮮血淋漓。那一刀幸好只是刃尖淺淺割過,未有傷及筋骨,他動了幾下,知道並無大礙。

    “這個雷掌門雖然瘋癲,但……確是可怕。”圓性說:“可是他爲何自行撤退?”

    邢獵將手中倭刀舉起,把刀尖伸到圓性眼前。

    這時天色微亮,圓性、閆勝和佟晶纔看得見:那倭刀尖端沾着一絲血漬。

    圓性恍然。

    “即使如此……還是很可怕。”他肅然說:“我們之中,大概無人能跟他單打獨鬥不,除了邢獵你。假如你身上的傷都全好的話,足以與他一戰。”

    邢獵默然,這事情他無力控制。談及自己的傷,他又想起川島鈴蘭。剛纔雷九諦的話仍在他腦海縈繞。一想象川島鈴蘭要獨自對抗這已入魔道的高手……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緊緊握着刀柄。

    現在多想什麼也沒用。首先要殺出這條血路再說!

    “那傢伙剛纔說……帶了百多人來……”佟晶仍抱着昏迷的練飛虹:“我們要怎麼辦?”

    “沒有什麼怎麼辦的,儘管讓他們來。”閆勝雖一身是傷,但意志反而更加堅定。他將那衣袍包緊在練飛虹頭頸,重新撿起放在地上一旁的“雌雄龍虎劍”,眺視遠方樹冠上漸露的晨光。

    “姓雷的大概還不知道,我們並不是只躲在深山練武的傢伙。‘破門六劍’這四個字是生在戰場上的。”

    圓性和佟晶聽了他這句話,頓時也都生起一股豪氣。尤其是佟晶,情緒已然鎮定下來。

    邢獵看着閆勝,不禁微笑。這激勵士氣的責任,過去都是由自己肩負,現在終於有人分擔了。

    先前他心裏還怪閆勝挑戰雷九諦太冒進魯莽,但如今迴心一想:我們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嗎?“假如這樣也死不了,我就會成爲高手。”這明明就是我自己最初跟他說過的話啊!

    他媽的,不過受了點傷,就連這些都忘了。

    邢獵彷彿從閆勝身上,看見數年前的自己。

    “是誰?”這時圓性警覺地轉身,朝野寺東面的樹林呼喝,同時轉過身去,提起齊眉棍戒備。

    只見那兒樹木之間走出來一條身影,被圓性的威勢鎮住,定定站着。

    衆人轉頭看過去,只見那並不是人,而是一頭形如野狼的灰黑獵犬,瞪着晶亮的眼目。它正是鷹揚幫羣犬裏的首領,先前被圓性摔昏在樹林裏,因此才避過雷九諦這劫數,醒來後循着氣味找到這兒來。

    圓性只覺意外,收起殺氣騰騰的架式。

    那獵犬隨之踱步過來,並無展露狩獵時的獸性。圓性正不明所以之際,它已走到他腳邊,竟舐起圓性腿上的傷口來。

    佟晶他們見了這奇異的一幕都不解,瞧着這一僧一犬,不禁笑了。

    雷九諦確定四野皆無人之後,纔在巨大古樹根處一個凹洞裏盤膝坐下。他先前施展輕功在樹林中跑了好一大段,得好好調息一番。

    等呼息平復一些之後,雷九諦從腰帶內側翻找出一片傷藥的膏帖,將油紙撕去,仔細把藥帖貼在被“浪花斬鐵勢”斬過的肩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