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04章 南下贛地(110)
    確定已經貼好之後,他以右掌緊緊按在膏藥上,這時才深深籲出一口氣。

    儘管有那藥帖加上手掌按壓,肩頭仍是溢出鮮血來。

    原來邢獵的“浪花斬鐵勢”確實砍進了雷九諦的肩頭,只是雷九諦施以白蓮教“神功”表演時的緊急祕法,將傷口四周的肌肉用意念緊縮起來,令其看來滴血不流。

    雷九諦的修爲確實驚人,控制着身體一部分肌肉如此收緊的同時,仍能維持好一段時間若無其事,並以輕功迅速遁走。

    只是當時他確已難再戰。其一是因爲只要左手再加發勁,這肩傷即馬上失控爆裂,讓對手看出受傷。

    其二是他實在太疲倦了。

    只見雷九諦此刻神情萎頓,好像數夜未睡、體力已然嚴重透支的模樣,黑衣底下都是冷汗。

    原來他那糅合“神功”與“借相”的“神降”最強狀態,雖然威力猛不可擋,但仍有一大弱點,就是在短暫時間內身心皆消耗極大,因此等閒不會使用,而且必得速戰速決;而在過耗之後他的心智會有一段時間回覆明晰,這段時刻裏他完全無法自如運用“借相”,戰力大大減退。

    雷九諦用力止住傷口的鮮血,咬牙切齒地回想邢獵的“浪花斬鐵勢”。

    那到底是什麼刀法?

    這一刀是自從他敗給練飛虹後,二十一年來唯一受過的戰創。更令他難以相信的是:世上竟有人能在他進入“神降”之際擊中他!

    而這個人竟然有一手一腿重傷。

    雷九諦虛弱地喘着氣。剛纔遠走這段路已幾乎將他殘餘的體力耗盡。要是此刻再遇上敵人就非常糟糕。

    肩上的傷口終於漸漸開始止血。他輕輕放開右掌觀察,確定那膏帖已能把傷口貼合後,就從腰間布袋掏出一個小小的陶笛,叼在嘴巴。

    這些人,都得死。

    他運氣吹奏陶笛,發出一種有如鳥鳴的奇特笛音。

    任誰都會錯覺這是樹林裏的鳥叫。只有滄州迷蹤門的弟子,會聽得出那節奏代表的意義。

    湖廣之北。漢陽城。

    在行人如鯽的城中大街,一個古怪的異族行腳商人牽着馬兒信步而行。這高大男人身穿一襲淺青色粗布寬袍,一直蓋到腳踝,幾乎看不見雙腳上的麻耳草鞋;頭髮上盤着繞纏好幾圈的布條,再戴上一頂大大的草織笠,口鼻間也圍了遮塵的長巾,完全看不見面目;胸前、腰側和腰後都掛着麻布口袋,裏面塞滿雜樣物事,不知有何用途;就連雙掌都裹着布帶,不露出一點皮膚。他一手牽着馬繮,另一手提着個幾近等身長度的條狀布袋,充作擔挑擱在肩頭,後端掛着個晃來晃去的小包袱。

    他袍子的胸前掛了好幾條項鍊,全是細小佛像或是不明護身符,加上這身稀奇打扮,還有身上散發一陣又濃烈又陌生的香氣,一看就知道是來自西域番國的人士。

    漢陽位處長江與漢水之間,爲商旅貨運的大埠,自古有“九省通衢”的美稱,什麼地方的旅人都有。這西域行腳商走在街上,倒不太令人驚訝。

    他走過漢陽城裏最大的飯館“鴻雁樓”,在外面停下來仰起頭,稍稍擡起草笠,觀看那門口牌匾。站在門前招客的夥計怕麻煩,不想招呼這種異族行商,就沒向他拉生意,卻也好奇地瞧瞧那雙自草笠底下稍微露出的眼晴。

    奇怪……眼睛這麼美……西域蠻族的樣子,果然不一樣。

    假如他再走近一點細看,定然會發現:這是女子的眼眸。

    川島鈴蘭就這樣仰着頭,看着這家她曾與同伴一起光顧的飯館好一陣子,沒說一句話,就低頭繼續前行。

    然而走在這大街上,她無法壓抑那如潮涌來的回憶:一年多前那夜裏,自己與邢獵牽着手的情景。

    然後我就摑了他一巴掌。他臉上那道我剛割下不久的傷口,在涔涔流着血……川島鈴蘭想到這一幕不禁甜蜜地苦笑,接着又用力搖了搖頭。

    現在不是緬懷的時候。

    自從離開同伴之後,她就一路往大城鎮走,尋找能治好邢獵的方法或藥方,走着走着不覺就入了湖廣境內。她回想由關中到江西所經之地,漢陽城是其中最繁華又最近的一個府城,於是就前來了她想,要找名醫或奇藥,到越大越富庶的城鎮就越有機會。

    可是路上川島鈴蘭漸漸察覺不對勁:這個月來在各地看見走動的武者突然增加了許多。他們都不避嫌地帶着兵刃在各處城街出沒,簡直就像官衙的公人一般。

    川島鈴蘭在餐館裏偷聽他們談話,竟赫然聽見“破門六劍”這四個字,後來再斷斷續續地打聽,對這事情終於知道了個大概。

    我們竟然成了明國朝廷的逃犯。

    川島鈴蘭半途也曾考慮:出了這樣的變化,自己是否該馬上回江西,與同伴並肩作戰?

    可是最後她還是決定繼續旅程。她知道要是換作邢獵,也必然會這樣選擇後退,還是向着目標前進,邢獵一定毫不猶疑選擇後者。

    就是因爲敵人越來越多,我才更要儘快治好邢獵!

    這趟旅程她不想招惹無謂的打鬥,於是苦思要如何僞裝。這時正好看見街上一個天竺來的遊方僧,靈機一動就想到扮起西域人來。這種寬袍一整襲罩在身上,先就掩藏了體形;掛在胸前和腰際的小麻布袋是爲了掩飾優美的曲線,大刀用布套包着變成一根擔杖,濃濃的異香蓋去她自然散發的女性芬芳……全套穿上後,川島鈴蘭那原有既美豔又強悍的姿色,絲毫不見。

    裝成西域人另有一個好處:她索性扮作不懂漢語,沿途起居飲食只用手勢示意,就能減少被人看穿的機會,也避免旁人來搭訕攀談。不過找宿頭倒是個麻煩,許多客店都不願招呼西域來的回回人,嫌他們的起居習慣和氣味惹其他客人不快。

    先前她在幾座大城各逗留了數天,到處探聽有沒有接骨續筋的良醫,可是經過仔細觀察,大都是沒甚本事的江湖郎中。各種傷藥倒是買了一大堆,不過對於哪種真能治好邢獵的傷,她並不寄存厚望,唯有充作她這個“行商”所帶的貨物。離開林湮村的時候,她從劫來的財貨中取了好幾錠金子,旅途的盤纏與開銷倒不是問題。

    這次到來漢陽這等繁華地方,川島鈴蘭心想大概可以多留幾天,希望能夠找到像樣的大夫。

    先去喫飽肚子,再找可以投宿和寄存馬兒的地方吧。

    川島鈴蘭自從入城之後就察覺,漢陽跟她先前到過的城鎮一樣,街上出現的武者數目很不尋常從各地南下尋找“破門六劍”的武人絡繹不絕,許多都經此水路大埠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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