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13章 南下贛地(119)
    敵人一個火藥庫恰巧就近在眼前。把握僅餘時機,給予敵人最大的傷害!

    一旦下了決心,弟子絕無猶疑,從探子斥候一變而成刺客。

    範宗身影如風,飛縱向火藥庫的帳門,同時雙手已伸入腰帶底下。

    兩名負責守衛的禁軍步兵剛剛聽到遠方銃聲,還未確知發生何事,正提起盾牌拔出腰刀來,兩道銳風已掠過盾牌的頂緣上,射入二人咽喉,那先後時差僅是一擊掌之間。

    禁軍士兵雖有精良的戰甲保護,始終不能完全覆蓋身體。在範宗的暗器神技之下,與練習用的木人擊靶無異。

    爲了減輕重量,範宗只帶了兩柄得意的飛劍,主要作近戰匕首用,其餘都是較輕巧的鐵鏢,但打在要害上一樣致命,兩人未及發聲呼救,鐵鏢的綾尖就深深釘進咽喉,他們咯着血,刀盾脫手,穿着盔甲的身體隨之崩倒。

    範宗的身法未因發鏢而稍有停頓,一口氣衝入營賬。帳內漆黑一片,他只靠伸手觸摸,抓到了帳內最接近自己的一個罈子,猜想定是裝載着火藥無疑,馬上從綁腿外側拔出短劍來,搗穿了封口和木塞,撒出火藥。

    他正要往帳門外撒出一條點燃用的引火線,卻已聽聞十數雙穿着戰靴的足腿往這邊急奔過來,已甚接近。

    已經沒有足夠時間製造一條既可爆破火藥庫、又夠距離安然逃走的引火線了。只能二者選一。

    範宗摸摸衣襟內收藏的那小筒狀的火摺子。短暫的一瞬間,他想過用自己的生命換來這次爆破。

    但他記起第一夜出動之前,姚掌門說過的話。

    “就像神機營之於朝廷,‘褐蛇’也同樣是巫丹派的珍寶。”姚連洲說:“我們的武功,從來沒有一門是以死求勝的。除非你們確定已絕無活路,否則就算用你們任何一人去換十臺大炮或者一百個禁軍,對巫丹派來說都不值得。”

    絕對服從掌門的命令這原則對弟子而言,就如刻在鐵板上的律法。

    範宗轉身衝出火藥庫,果然看見許多士兵從兩個方向趕來。神機營的守備制度果然比一般軍隊嚴密,一生變故就有專屬的衛兵往要地增援。

    事實上這三夜裏範宗就見識了禁軍的紀律。若非擁有“梯雲縱”絕頂輕功,尋常人根本無從侵入這營地。

    兩支步兵都只穿短裝布甲,手帶藤盾腰刀,這身輕裝顯然是在營地裏迅速反應援護之用。每邊都有兩人提着較安全的鐵皮燈籠,而且稍微落後,以防誤燃火藥。

    士兵憑着燈光,已然看見倒在火藥庫帳門前兩個戰友,還有剛剛竄出來的黑影。兩路包夾下,範宗無空隙可逃。他左手一揮,向南面來的士兵撒出一大把東西,士兵在幽暗中感到迎面灑來一大把像沙子的物事,異常驚恐地呼叫,馬上煞步不前。

    範宗乘這難得的空檔,就在他們跟前橫越而過。其中一個站得最近的步兵本能地朝範宗的身影一刀橫砍過去,但在命中前的剎那,範宗的黑衣身體如貓般收腹拱背,刀尖自他腹前兩寸掠過;範宗並未停頓,右手反握的短劍同時順勢急劃,劍刃準確地切到步兵布甲並無保護的肘彎內側,割破了筋腱,鮮血在黑夜中噴灑,步兵慘呼下手臂軟垂,腰刀落地。

    步兵被範宗驚嚇,以爲他撒出的是火藥,恐怕會意外沾火爆發,走避間就給了範宗逃走的空隙。待得確定那其實是範宗在帳門前抓來的滅火沙土,驚慌一轉爲暴怒,他們馬上與另一邊的戰友合成一隊,朝着範宗追趕!

    範宗奔出兩步,身子並未迴轉,左臂卻從下向後摔,手中發出尖銳的破風音!

    兩枚鐵鏢以這毫無先兆的奇特手法射出,一枚釘在一名步兵的胸口厚布上,並未入肉;另一枚卻刺進另一人臉頰。

    範宗這發鏢手法不用眼睛,全以感覺解出,並無十足準頭,只爲阻嚇追兵。中臉一鏢雖不致命,那名士兵仍是喫痛掩面撲倒,嚇得其他人紛紛舉起藤牌保護面門。如此舉盾的姿勢下,追擊步伐更加減慢,範宗一眨眼就拉開了距離。

    範宗全速奔跑向先前約定的地點,欲與田延和李義琛會合,再一起逃走。

    禁軍士兵雖然是精挑的健兒,但穿着戰甲又提着兵器盾牌,單純比拼步速的話,範宗幾個起落就能遠遠拋離。

    然而範宗在營地裏卻無法直線逃走。四處都聽得見銃音和人聲而走出帳篷的士兵,隨時截住他去路,範宗只能不斷躲避,迂迴地在營賬之間前進。幸好仍是深夜,範宗在黑暗中不易被看見,相反地,他能預早看到兵卒帶着的燈籠和火把,一一繞過截擊。

    被驚醒的禁軍卻已越來越多,漸漸堵塞營賬間的通道。範宗腳下一刻不得稍停,要趕在這圍捕網完全收緊之前逃逸。

    終於到了最外圍的那排營賬處。範宗以過人的夜視力張望,看見田延已經蹲在一堆箱子旁等待;而輕功比樊、田二人稍遜的李義琛,也已經從正北面出現,身後一樣帶着大羣追兵。

    三個弟子訓練時朝夕相對,默契極佳,田延看見兩個同伴已趕至,馬上從躲藏處躍出,向南面的壕溝奔過去,於一離溝口二十餘步時雙臂同時朝前揮摔!

    那溝口前守着四個提着長杆手銃的神機營哨兵,正舉起火把察看發生何事,前頭突然閃出黑影,還沒有看清是什麼,數點寒星已沒入其中三人面門,正是田延雙手發出的六枚菱鏢!

    田延如此疊着飛鏢一起擲出,威力準頭當然不如平日貫注在一鏢之中,但睬在眼目、喉頸等弱處,仍令三個神機銃手慘叫俯下!

    另一個銃手未有中鏢,看見衝過來的田延,急忙把手銃當作長柄的銅錘,揮打向田延額頭!

    田延卻突然在他面前消失。

    原來田延乘着奔勢就地一撲,身子閃到腰帶以下的高度,貼着地面向前飛縱,閃過那沉重手銃的揮舞,順帶以左肩撞擊那銃手的左膝側。正全力踏地揮擊的銃手,膝關節哪受得這全身之力從旁衝撞?他膝腿發出筋骨斷裂的聲音,整個人翻倒落地,痛苦悲鳴。

    在田延瞬間清除前路障礙的同時,範宗和李義琛已然趕至,三人連停下來互看一眼都沒有,就朝那壕溝繼續奔去。

    就在快要竄進那淺溝之前,範宗卻瞥見左後方有一大團火把的亮光,距離他們大約四十步之遙。

    火光之中可見許多人並排,或跪或站,手上都舉着某種東西。

    範宗從來沒有見過神機營火器如何使用,但直覺告訴他非常不妙。

    “伏”

    連串不均的爆響之音,比節慶的爆竹沉重猛烈得多。就像虛空突然被撕裂一樣。範宗平生第一次見識了,那陌生的殺人兵器的真正威力。

    對於崇信身體與劍鋒的武者而言,彷彿突然進入了一個未知的世界。

    神機銃兵的並排的射之下,走在範宗左邊的李義琛,腰肋與肩頭爆出血花,如遭重拳攻盤,身軀震盪僕跌。

    範宗及時從旁扶着他,手掌卻摸到一片溼淋淋,同時感覺強壯的李義琛全身都在顫抖。

    “繼……續走!”李義琛從齒間吐出這一句,兩腿緊接着邁步,卻感覺腳上像綁了鉛塊,已然無法提氣施展平日最得意的“梯雲縱”。

    範宗跟田延左右抓着李義琛的衣服,扯着他往前走,希望先把他帶進壕溝的掩護裏再說。他們心中希望,李義琛只是一時提不上那口氣,也許稍息一陣就能再逃走。

    他可是巫丹啊,就算只有一條腿也不會跑輸這些兵卒……

    然而他們太低估火銃那超乎人體的破壞力。射進李義琛腰側的那顆鉛彈,已然搗裂他內臟深處。

    這時範宗瞥見神機營的銃隊再有動作:剛剛纔齊射完畢,前排的銃手馬上將仍在冒煙的手銃遞向第二排,同時接來另一批已經裝填好的火器,再次擺好持銃的姿勢瞄向範宗三人,左手以燒熱的鐵條點燃銃上的火捻。

    李義琛沒有回頭看,但從範宗的動作就感知,後面又要再來第二輪攻擊了。

    同時也只有他自己一個最清楚,自己的身體仍可能再走多快多遠。

    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巫丹山了。

    身爲弟子,任何時刻都要做出最冷靜客觀的判斷。

    於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使出巫丹派的武功“巫丹推山掌”。

    雙掌左右印在範宗和田延的腋下。

    李義琛爲弟子中徒手搏鬥第一人,平日拳掌勁力迅猛,此際出招的力量卻只得平日三、四成;但樊、田兩人猝不及防,又被打在腋下軟處,一時再抓不住李義琛的黑衣,被這掌力推得踉蹌撲前。

    範宗反應最速,五指一離開李義琛的衣衫就揮手再抓,可是隻將他的頭巾抓下來。“走!”李義琛盡最後一口氣呼喝,同時儘量一站直擴張身體,擋在兩個同門跟前。

    第二輪火銃連射的爆音,再次撕破夜空。

    範宗跟田延沒有回頭看一眼,只是乘着李義琛那股推力加速,大步向前跳進淺溝裏。範宗將李義琛的頭巾收進衣襟裏。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