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14章 南下贛地(120)
    默默接受那份心意,是對同伴犧牲的最高致敬。

    剛躍入淺溝,二人就聽到外頭遠方傳來馬蹄聲。

    巫丹派深知,本門武藝就算再厲害還是有其極限,與神機營大軍交戰,最大的威脅自是銃炮火藥的無比威力;其次則是騎兵來去神速的追截,這些都是巫丹派絕頂武功亦難以抗衡的武器。

    範宗和田延低着身子沿着壕溝奔跑到盡頭,手足並用躍回平地上,乘着追兵未至,一口氣竄入了樹林。二人進入林木間總算暫時安全騎兵難以全速追進黑夜的樹林裏來。

    往茂密的樹林深處走進數十步後,他們即看見後方亮起追兵的火光。樊、田二人靠樹木掩護,不斷往南面巫丹山腳的方向逃走。追擊的步兵人數雖衆,但腳程跟兩個弟子輕功高手相差太遠,二人並不擔心被追上。

    困難是在前頭。他們已然聽見樹林外隱隱傳來滾滾的馬蹄聲,判斷出有大隊騎兵在外頭繞道奔馳,要截斷他們上山的路。二人假如無法馬上逃回巫丹山,被困在這樹林內,一待天亮,敵方派出千百計的步兵圍捕搜索,二人實在難再逃脫。

    他們互看一眼,心思相通,不需討論一句就已決定了對策。田延從黑衣的腰間暗袋掏出一個木哨子,鼓盡氣將它吹響。

    悠長的哨音響徹山下樹林,直傳上天空。

    這麼吹哨當然會暴露己方的位置,但此刻範宗和田延已別無選擇,一吹完哨音兩人就直往山腳通往“遇真宮”的道口全速奔去。

    後面舉着火把的大批步兵,聽聞這聲音的來向,更加緊追擊。

    兩人走到樹林邊緣,山道口就在眼前,但擋在跟前卻是一大排火光。正是隸屬禁軍三千營的百多精銳鐵騎,已然排開陣勢,並將登山道口一帶完全封鎖。另外還有六十名是神機營的火銃騎兵,此刻已經下馬,分成前後三排,朝樹林擺起射擊的陣列。

    禁軍若非深夜遇襲,許多睡夢中的士兵未及着裝,追來的騎兵必然更多;但以目前這個數量迎擊兩名巫丹武者不管是怎樣的高手已是綽綽有餘。

    負責領軍的騎兵把總名叫梁廷雄,曾在邊塞立過戰功,憑真本事獲選入禁軍三千營騎軍,既有血戰經驗,手腕也幹練,否則不能一馬當先就點起兵馬追截,幷包抄到這道口上。

    梁廷雄最初在京師接到出兵的通報,要大舉南來討伐一個武林門派,已經覺得此戰荒唐無比,一直以爲絕無可能真的開戰。怎料巫丹派竟然派人來夜襲軍營!

    他們沒看見我軍在山下襬了多少人嗎?竟然不肯接納招降?……簡直是一窩瘋子……

    梁廷雄不知道:“瘋子”,對巫丹派而言,是最高的讚美。

    梁廷雄這二百餘騎雖已守住要道,但對方探子仍可繞往較東的山腳,攀爬山岩登上去,他心裏已在盤算,一等入了樹林追擊的步兵趕至,就換他們防守這道口,自己再率騎兵去封截東面。夜襲的探子只靠兩腿走路,騎兵必能在他們逃入山前先封鎖去路。再過不久就天亮,到時探子被圍在樹林內,五軍營的步兵就如甕中捉鱉……

    可是不知怎的,梁廷雄仍覺不安這是從沙場生還養成的直覺。

    好像還有一件事沒有留意……對了,是剛纔樹林裏的哨聲!

    他們要通知誰……?

    梁廷雄一想到此,戰甲底下的背項流出冷汗來。

    他舉起腰刀,急忙向左翼那五十騎下令,因他們最接近那山道口。

    “轉過”

    梁廷雄未及說完號令,卻已看見排開的騎兵隊後頭,許多身影從山道兩旁樹叢裏突然閃現,迅捷無比地朝騎兵欺近!

    騎兵的火把,映照出那新增的數十片刃光。

    天下最強的利刃,如閃着鱗光的浪潮乘夜捲來。

    最接近山道口的數名騎兵發現敵人從後突襲,沒來得及撥轉馬首,急忙扭身舉盾相迎!

    一點寒光如箭,越過其中一面尚未高舉的藤盾,沒入那騎兵的咽喉,瞬間又以纏絲扭轉之勁,帶着沾血的紅纓收捲回去,正是“兵鴉道”好手李侗的“巫丹鎖喉槍”。

    那禁軍騎兵咯血從鞍上倒下的同時,更多巫丹戰士已殺到騎隊的陣中。

    兩名騎兵只感垂在鞍旁的腿彎一陣劇痛,先後慘叫落馬。“兵鴉道”弟子駱森泉俯着身體,在馬匹之間舞動單刀,振落刃上鮮血,猶如朵朵夜裏盛開的紅花。

    另兩名騎兵想趁這機會從高而下擊出手中矛槍,刺擊駱森泉的背項,但槍桿只伸出一半,就被另一名“兵鴉道”刀手鍾亞南以一雙寬短的砍刀猛地架開,鍾亞南順勢出右刀反撩,左邊那騎兵握矛的右手兩指帶血飛脫!

    從樹叢間蜂擁一出的巫丹武者有三十餘人,乘着這股令人震怖的威勢,奔跑殺入騎陣左翼,揚起陣陣血風。

    不管如何精銳的鐵騎,在靜止不動之下交戰,先就丟失了衝鋒的優勢,面對身手迅疾的武者更像一個個又高大又笨拙的靶子。

    把總梁廷雄看見左翼軍士遇襲,急忙調動身邊騎兵轉過去救援。馬蹄揚起大股沙塵,騎兵舉起兵刃,在激動的呼喊聲中策動反擊。

    巫丹弟子戰鬥時卻一言不發,默默將利刃送向敵人身上沒有盔甲保護的部位。

    處在兵陣正中央的神機營銃手,由於早已下馬步行,比猝然遇襲的騎兵更能靈活走動,馬上把銃陣迴轉過去,要對付來襲的巫丹派敵人。三列銃兵移動時有條不紊,數組絲毫不亂,可見訓練有素。

    最前排那二十名銃兵在移轉陣勢和調整持銃姿勢的同時,眼睛已經往搜尋射擊的目標。以火捻點燃擊發的手銃,準頭其實不如弓弩,殺敵全靠整排密集齊射,可是現在巫丹派的人跟數十騎兵混成一團,銃兵怕誤傷戰友,無法開火。

    戰馬的嘶叫與士兵的慘嚎響徹夜空。有的騎兵見情勢不妙,急忙以刀槍拍擊馬臀,向外逃竄。

    殺進敵陣的三十餘名巫丹戰士中,也包括了侯英志。他雖未獲選入“兵鴉道”,但也穿了全身黑衣以利夜襲,右手握着巫丹長劍,左手則是一柄約兩尺長的短劍,他的身影在戰馬之間穿越,步法如飛。

    有個被坐騎拋下並未受傷的騎兵,正好就在侯英志跟前站起來,他身軀甚雄偉,比侯英志要高了整整一個頭以上。騎兵雖然也聽過巫丹派的威名,但仗着自己身高力雄,兼帶着重裝的戰甲兵器,就發狠向侯英志衝去,雙手把沉重的長柄銅錘揮出!

    侯英志本就冷峻的臉,揚起不屑的笑意。

    他踏步斜身,以“巫丹行劍”之法輕輕閃過猛掃而來的四十餘斤銅錘,轉移到對手右側;左手短劍如蛇纏般壓制着騎兵握錘的前鋒右臂,另一柄長劍緊接着從短劍製造的空隙間閃電刺入,直貫進騎兵的眼目,一招殺敗比他身軀大一倍的對手,如探囊取物!

    侯英志這劍招,正是從“雌雄龍虎劍譜”學得的一式“貫霞”,並融合了他這些日子苦練而來的巫丹劍技,已非正宗青冥派絕招,而是他自己的領會。

    侯英志的劍已經沾染了兩個敵人的鮮血。這是他平生首次實戰殺人,卻出奇地沒有半絲緊張,在戰場上冷靜的表情和姿態,一如天生就懂得獵食的野狼。

    這年多以來在巫丹山鍛鍊,每日已經激烈得有如真實搏鬥,有的時候同門較技試劍,氣氛更與戰爭無異。跟在青冥山練劍不同,巫丹派弟子定期會以開鋒的真劍對練套招,侯英志也嘗試過十多次,早就習慣置身在鋒利的白刃之前。

    更令侯英志振奮的是,他這次竟得到師長首肯,與“兵鴉道”等資深的巫丹師兄並肩出戰,榮譽感完全蓋過了初次血戰的焦慮。

    侯英志殺敵後繼續在騎兵之間遊走,眼睛卻不時留意三、四十步外的神機兵銃陣。他雖然不知道火器有多厲害,但早就得師長叮囑要小心謹慎,一旦進入混戰,要儘量利用敵方的人馬爲掩護,令對方的銃兵投鼠忌器。

    侯英志看看四周,死傷倒下的敵方騎兵不斷增多,也有些敵人已經策馬逃離戰圈,混戰的狀況漸漸變得薄弱。

    這樣對方隨時會發射啊……要怎麼辦……?

    梁廷雄也從鞍上看見這情況,於是暫停帶兵衝刺,以免更多部下捲入戰區。

    從前戍邊之時,梁廷雄早已見識過神機銃炮的驚人威力,不管多麼勇猛的韃子鐵騎亦難攖其鋒。他心想,要壓制巫丹高手而不耗損大量人馬,必得倚重這利器。

    眼看仍被困在混戰中的部下只餘十多人,梁廷雄心裏下了決定。

    不要管他們……打仗就是這樣。

    梁廷雄正欲下令前頭的神機銃兵開火,卻察覺銃陣左側出現數條身影,迅速而無聲掩至!

    所有軍士,包括神機營銃兵,都因爲巫丹武者空羣而出並猝然突襲騎兵陣,未有注意這幾個趁着黑暗繞陣而來的敵人。

    爲首一人全身黑袍,他褪去蓋在頭上的袍帽,雙手左右抖落黑布套,亮出一青白一豔紅兩道劍光。

    青爲“坎水”,紅爲“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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