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17章 南下贛地(123)
    形意門弟子戴魁也在這些武人當中。他站在人羣之間,用一片青巾包着口鼻,儘量顯得不起眼,密切注視着迷蹤門人的動向。

    其實幾天前也是在這街角處,戴魁早就被曾青峯認出來了。“戴兄,我在袁州城時就說了,還會再見面的。”當時曾青峯走上前來寒暄。

    當曾青峯跟戴魁打過招呼後,韓山虎就問:“那是誰?”

    曾青峯當時回答:“此人姓戴,是山西形意門總館的高手。我們在江西袁州時,跟他有過一面之緣,他也是來對付‘破門六劍’的,那天更幾乎跟他動手呢。”並述說當日戴魁如何協助湘龍劍派的龐天順拯救“師妹”,惹起一場誤會。

    “湘龍派?”韓山虎一聽,英氣的眉毛動了動。他早打聽到,湘潭本地名號最響的武林門派是湘龍劍派,實力與人脈關係都不弱。

    韓山虎再次想到師父雷九諦的話。迷蹤門人多勢衆又帶着駕帖,不管本地官、商皆絕不敢違逆,唯有武林人能從中作梗。

    這裏的商號損失慘重,假如真的不知道“破門六劍”躲藏在何處,按理也會找最有力的湘龍劍派過來跟我們談判;可是湘龍派的人這許多天都未現身,好生奇怪……師父說有人背後搞鬼……

    此刻巡棺隊伍到了街口,曾青峯又再遠遠看見戴魁,朝着他點頭致意。戴魁揭開臉巾,也遙遙敬了個禮。

    韓山虎略瞧一瞧戴魁,沒有任何表情。

    迷蹤門人正要往右轉向近岸的河街,韓山虎卻大喝一聲止住。

    “往左轉。”韓山虎說了一句。

    迷蹤門人雖未明白,還是聽命向另一邊的東北街道轉過去,前往主要是縣城住宅的后街。

    街旁衆多武人見了都感奇怪。只有其中一個湖南本地的武者低呼:“那邊,是去湘龍派的……”

    戴魁當然知道這大半個月以來他就是寄住在湘龍劍派的總館宅邸裏。

    “終於也來了嗎……?”戴魁皺起濃眉。看來迷蹤門已失耐性,事情無法再拖下去。戴魁悄悄從人羣中退後,急步走向街上一家木門緊閉的店鋪。那店的門面裝飾甚雅緻,專門賣各種賞玩的鳥魚、盆栽,顧客主要都是湘潭一地的商賈,不過已經許久沒做生意縣城這般景況之下,誰還有賞花弄雀的心情?

    戴魁伸手,在店門上敲響一輪。

    “誰?”門內不久就有人答應,以慌張的語氣問。

    戴魁未回答,只是再敲門九記,那節奏獨特,以“一一、四、二、一”敲出。

    門內人沒再說話,只回應以三記敲聲。

    戴魁退後一步,在店前仰首等待。

    不一會後,那店鋪二樓一扇窗子打開,四隻信鴿振翅飛出,分往不同方向而去。

    陽光自紙窗射進來,曬得房間很溫暖,室內那陣藥香也變得更濃郁。

    躺在房間裏的邢獵仍舊閉着眼睛。日光透過眼皮,讓他感受到光華與溫暖。

    然而他的意識並沒困在這安靜的房間裏,也不存在於這個已入秋的溫煦下午。

    而是遠在東瀛國一片廣闊優美的沙灘上。

    鹿兒島海岸之美,教邢獵這異國來的浪子多麼震撼。灘岸遠處是奇偉的崖巖,上而踹立着數株翠綠雄健的松樹,猶如守望海岸的將軍;海灣對面是高聳而孤獨的櫻島,冒着白煙的火山尖充溢強大的能量,彷彿隨時又要像三十多年前般憤怒爆發,與灣岸裏徐徐的海潮,恰成強烈的剛柔對比。

    赤着上身與雙足的邢獵,盤起一頭辮髮,站在灼熱的沙灘中央,出神地瞧着火山,汗水沿着他壯碩的胸膛流下。

    “你還在發什麼呆?繼續吧。”

    一把柔美中帶着強悍的聲音,以日語跟他說。

    邢獵回過頭來。穿着燦爛紅衣的川島鈴蘭就站在他身後,跟他一樣挽着長長的木刀。川島鈴蘭的衣服於陽光映照下如在燃燒,幾乎令人無法直視。她也是一身香汗,深色的肌膚反射着光彩。

    邢獵點點頭,右足在沙上劃了半個圓弧,雙手握刀擺開架式。川島鈴蘭看了不禁微笑,同樣架起陰流劍技的預備姿式來。

    此刻並非邢獵的回憶。在東瀛國那時候,他從來沒有跟川島鈴蘭到過這片海灘。他們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二人只見過兩次面:一次是邢獵與川島鈴蘭的弟弟又五郎比試時;第二次是在酒宴上,東瀛守將她許配給邢獵。

    他心裏有點可惜。當年假如能夠跟她並肩在這沙灘上走一次,那有多好。浪費了如此美麗的風景……

    邢獵展開架式之際,仍然感受到左肩跟右膝蓋移動有點窒礙,好像關節裏被什麼異物黏着了,轉動伸展時還不夠靈活。

    川島鈴蘭柳眉輕皺。

    “沒事的。你已經好了,要這樣告訴自己。”

    邢獵點點頭,深深吸進一口氣,身體重新充盈着能量。木刀的尖端升起來,擺成他所學的雙手倭刀法裏最擅長的“大上段”姿式。那態勢竟從上方壓制着比他還要高的川島鈴蘭。

    川島鈴蘭健美的雙腿站得更寬,身姿略沉,雙手把刀柄縮在腹前,刀尖仍然遙指邢獵咽喉。一如以往,架式既美麗又無懈可擊。

    邢獵吐氣發聲,右腿往前大力邁進,全無受傷的跡象,木刀勢如山崩,迎川島鈴蘭頭上擊下。

    川島鈴蘭瞬間微笑。

    你以爲我跟弟弟一樣嗎?

    川島鈴蘭也像當天的又五郎一樣,將木刀橫舉頭頂上,以“一文字受”承接邢獵的攻擊。但就在木刀交接的剎那,她將刀尖斜垂向左側,將邢獵的直斬卸向一邊,同時斜走一步,手上木刀迴轉過來,以陰流“閆飛”斜劈邢獵頸項!

    川島鈴蘭經過與“破門六劍”的修行,將中土武功融入自身刀術,這從守轉攻的回刀以身體重心帶動,輔以運氣吐納,圓轉的幅度更小,反擊也更快!

    眼看邢獵木刀被卸去已經無法收回抵禦,他卻借剛纔右足踏地之力反向蹬回去,身體迅速往後飄移,上身本能地配合身法朝右後方斜仰,“閆飛”的刀尖僅僅在他前頭數分處掠過!

    邢獵閃過一刀後,順勢把放在外面的木刀猛力收回來,刀刃向內拖割川島鈴蘭前足小腿。川島鈴蘭收起左足同時,把木刀向前突刺,射向邢獵的右眼。邢獵提刀以脊背把這刺擊盪開。

    兩柄木刀在晴空下交擊了五、六回。他們彼此都太熟識對方的習慣和動作特徵,往往一起手就被洞悉,因此皆是易守難攻。交手間兩人不禁發出爽朗的笑聲。

    在進退攻守之間,邢獵的動作越來越靈活,久未運用的左手和右腿都已跟身體其他部位配合,可是還沒有達到十足協調的地步,邢獵要極專注地做每一個動作,不像往日般招式完全隨心而發。

    不過相比昨天在青冥山上與習昭屏對打時,又再改進了不少。

    這時川島鈴蘭卻突然大步躍出戰圈。她取下腰間汗巾,抹一抹臉和手掌,之後重新整好架式,朝邢獵笑着說:

    “好。那些都夠了,現在試試你的‘浪花斬鐵勢’吧。給我看看你在十足傷愈之後,這一招會有什麼威力。”

    邢獵猶豫:“蘭,不行。這一招,連我自己也控制不了,恐怕……”

    川島鈴蘭笑笑:“你忘了嗎?我不是真的呀。”

    邢獵想了想才點頭。

    他身體放鬆沉下,足腿深深屈曲,腰背弓起如貓,右手上的木刀斜斜垂在膝蓋以下的高度。

    捨身絕技的起手姿勢。

    邢獵隨着呼吸聚斂心神。耳畔漸漸聽見怒濤之音。

    赤裸的雙腳,從沙上躍起。

    之後邢獵睜開了眼晴,意識重回那寧靜的房間。可是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仍然嗅到海風的鹹味。

    “練完了嗎?”房間一角響起說話,是在蒲團上打坐的圓性。他抓抓鬍子從地上站起來。

    在圓性身旁有一團灰黑色的東西,正是那頭在樹林中跟隨了他的獵犬,一直安靜躺在圓性身邊,一看見主人站立它也站起來。

    一到達湘潭之後,佟晶就替這頭忠勇的獵犬改了個名字叫“阿來”。圓性其實不太喜歡這名字,但佟晶一直堅持這麼叫它,漸漸就習慣了。

    邢獵沒有回答他,仍在看着窗外的陽光出神。那想象中的川島鈴蘭實在太鮮烈逼真了。

    也許是因爲我太掛念她吧……?

    “看你出了這許多汗,來,先喝點水。”

    圓性上前,走到邢獵躺臥的那張特製木牀前,將束縛在他雙手、雙腿、胸口和腰肢的十幾條皮帶一一解除。邢獵右手抓着上方的一個繩圈借力,加上圓性的幫助,在木牀上坐起來。圓性從房間的桌上拿來小水壺,讓邢獵拿在手,就着壺嘴喝水。

    邢獵行動笨拙,只因他的左邊身子,以肩關節爲中心,從胸口直下至手腕爲止,都被一副銅片打造的奇怪護殼包牢死鎖了,整個左上半身只有手指還能移動。右腿也是一樣,自大腿根以下整條腿都套在一個大銅管裏,完全不能屈曲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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