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18章 南下贛地(124)
    這兩副黃銅硬殼就只有一個目的:令邢獵的左肩和右膝兩個受了重傷整整一年的關節,不能動彈半分。這是醫師的吩咐。

    邢獵喝完水後,圓性接過水壺。“來換藥吧。你先開始吐納。”

    邢獵依言重新躺回木牀上,閉起眼晴進入深沉的呼吸,依照圓性所教的少林坐禪之法吐納,將全身筋骨都放鬆,彷彿進入嬰兒狀態。

    圓性輕輕替邢獵鬆開左肩的銅殼:“這種事情,應該由島津小姐來做的。”

    “別逗我分神好嗎?”邢獵笑着說:“前功盡棄的話,就怪你。”

    圓性把銅殼打開後,室內藥香更濃,原來那銅殼內側跟邢獵的身體之間塞滿了大堆滲滿草藥的棉布。圓性把已經敷了半天的藥布取出來,儘量小心別動到他的肩頭,然後從房間角落一直用小銅爐溫着的瓦罐中,取出熱的新藥布,敷上邢獵刺着紅花的肩膊,接着再把銅殼緊緊的合上束起來。

    圓性在爲邢獵的右腿換藥時,兩個人進來房間了。爲首推門那人是個滿臉皺紋的老者,身材矮胖,一雙大眼不停轉來轉去,神情古怪之餘,又像對身邊一切都好奇的孩子。看那張臉應該已經六十有餘,奇特的是須發都又濃又烏黑,還泛着光彩,單是看這點,似乎再多活三、四十年都絕不成問題。

    跟隨在老人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徽州八卦門當今掌門尹英峯,比那老人高不了多少,身材卻瘦小了一整圈。

    “老頭,進人家房間不敲門嗎?”圓性故作生氣地問。

    “醫師進病人的房間,還敲什麼門?”老者不懷好意地瞧着圓性笑了笑:“你怕什麼?難不成和尚也會偷漢子?哈哈!”

    三人聽了這麼無聊的笑話既笑不出來,也沒能接上口。後面的尹英峯只能無奈地皺皺眉,朝圓性做了個“沒辦法”的表情。就只有老者自己一個大笑了好一陣子。

    只是在場不管誰都得忍受他。因爲這個看來有點猥瑣的胖老頭,就是聞名江南的嚴有佛。

    “笨手笨腳的,讓我來吧!”嚴有佛上前搶過圓性手中藥布,親手爲邢獵換藥。那兩副固定邢獵手腿關節的銅殼,也是嚴有佛設計,着湘潭的工匠打造的。

    沒有人用“神醫”來稱呼嚴有佛,因爲他自己討厭這樣的稱號:“‘神’什麼?世上本來就沒有醫者能夠稱神,在我病牀上死掉的人,多得嚇壞你們!”

    但人人都知道:凡有什麼重病傷殘,第一個該找的仍然是嚴有佛。

    然而嚴有佛非常難找。他近六年以來只治過兩個人自從有次治療南京漕幫百帆堂堂主失敗,把他弄死在牀上,幾乎遭幫衆亂刀砍死之後,嚴有佛從此就不再隨便替人治病,僅有那兩次都是礙於天大的交情纔出手;此外嚴有佛居無定所,非常難尋找,只知他爲人怕冷,故絕少渡江北上。

    邢獵如今竟能得到嚴有佛的治療,實在是天大幸運。首先是尹英峯跟嚴有佛有交情,當看見練飛虹傷病垂危,又知道邢獵久傷未愈後,尹英峯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老朋友,一到湘潭就請託當地消息靈通的商人代爲打聽下落,怎料嚴有佛正好就在鄰省江西,於是派人輕車快馬將他請來。

    嚴有佛無法拒絕尹英峯的請託,因爲六年前在南京百帆堂救了他的,正是當地的八卦門弟子。請來嚴有佛之後,尹英峯不禁笑着對“破門六劍”說:“這個人情,我本來留待自己哪天被人打得半死時纔會動用,可真比千兩黃金還貴重呀。”

    嚴有佛察看邢獵的傷勢後,皺着眉說:“本來還不至於這樣。可惜你傷後沒有馬上休息調理,還要再去打架,結果現在復元的機會,只餘下大概兩、三成。”

    邢獵聽了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當天他負傷爲廬陵百姓而戰,從不後悔。

    “如今就只有兩個醫治的方法:一個是從前黑蓮教的一種奇藥,叫‘蛻解膏’,專治這種筋腱的重傷,不過藥性極猛,也可能令傷殘更重,而且這藥我手上也沒有‘蛻解膏’裏一大成分,乃是西域一種不易得的草藥,因此我雖然知道藥方,也不可能調得出來。黑蓮教已經滅亡,‘蛻解膏’巫丹派手上也許有一些,只是我聽說你跟他們是死敵,他們也不可能送給你吧?”

    說着嚴有佛從自己的行囊中找出一個皮革的袋子打開,裏面整齊插着一排銀光閃閃的鋼針,每枚都有手掌般長。

    “此外就只有我的方法。我有一種‘刀針’,可施用於這傷處:將針刺進關節的深處,把受傷黏結的地方割開,再連續用藥二十天把傷治好。可是這跟‘蛻解膏’其實一樣冒險,我稍稍錯手就會將筋脈割斷,令你從此完全殘廢。而且不管治傷成功與否,也要等二十天之後才能夠知道,而且這二十天內你的傷處不得活動半分。又辛苦,又危險。”

    嚴有佛人雖肥胖,卻擁有十根格外修長、巧細的手指。他拔出其中一枚“刀針”,伸到邢獵眼前。邢獵仔細看那長長的鋼針頂端,原來不是一般的針尖,而是一個斜斜的刀刃,細小得像蒼蠅的翅膀。

    嚴有佛人在江西其實並非偶然,只因他去了一趟廬陵,正是要找天下間唯一會磨他這“刀針”的人寒石子。

    要把這樣的東西刺進自己的關節裏,任誰都會膽寒。但當時邢獵只露出他一貫豪邁爽朗的笑容。

    “我本來就已經殘廢了,有什麼冒險不冒險的?請準備動手吧。”

    如今已然過了十天。邢獵一直就困在這房間裏,睡在這特製的木牀上,爲怕他睡夢中誤觸傷處,全身要用皮帶將身體拘束。由於整夜保持一個睡姿不動,會令身上一些部分受壓太久血流不暢,形成“癱瘡”,故此每隔一個半時辰就要有人幫助他解除拘束和按摩行血。這些都由圓性和閆勝輪流幫忙。

    這些對邢獵來說都不是最痛苦的,最苦的是長期動彈不得,完全無法練武。於是他就想到在意象中鍛鍊的方法,每天跟曾經戰鬥過的不同對手,在想象裏一次接一次比試交鋒。這修練非常困難,最初那幾天完全無法進入,或只能保持很短的時間;但在圓性教會他少林禪功的吐納冥想之後,他就漸漸打開法門。

    在進行這意識的修練時,他更必須在牀上拘束全身,以防因意念的牽動而誤用力量,觸及傷處。儘管修練時連指頭都未動,但每次完結後邢獵仍是汗流滿身,因爲臟腑和思想都進入了戰鬥的狀態,同樣在消耗體力。

    嚴有佛那雙靈巧的手爲邢獵換藥同時也輕按檢查他的膝蓋。其實就算沒有尹英峯的人情,嚴有佛也必定願意爲邢獵治傷,只因他早就從寒石子口中聽聞這個奇男子的俠行。不過既然能夠順道還個人情給尹英峯,他自然就不說,還耍裝作很不情願的樣子,其實心裏非常希望這次療傷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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