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36章 南下贛地(142)
    嚴有佛還沒來得及問他感受,邢獵已自行從木牀上翻身起來,一下子就站到地上。

    “笨蛋!不要……”一嚴有佛急忙要把邢獵拉回牀上,卻看見他伸展右腿,在地上輕輕踏彈了幾下,動作甚是自然,臉上神情亢奮。嚴有佛把話吞回肚子裏。

    光是站着,邢獵就感受到右腿上失卻已久的充盈力量回來了,膝蓋也回覆從前熟悉的彈性。雖然動作仍有點生硬,趾頭也好像還沒完全聽話,現在這個復元程度已足夠令他心跳加速。這膝蓋比左肩還要康復得更好。

    邢獵迎着牀頭的窗,感受外頭照進來的明媚陽光,深深呼吸窗外吹送而入的夏風。“我要出去走走!”

    一聽這句話,練飛虹跟尹英峯及唐皓相視而笑。龐天順仰首舒了一口氣。圓性上前,用早就準備好的布帶替邢獵包束右膝,暫時幫助支撐。

    “我的兵器呢?”邢獵趁這時轉頭向練飛虹問。

    飛虹先生笑着,將掛着雁翅刀與鳥首短刀的布腰帶遞過來。邢獵兩手接過,像與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見面般,手掌來回輕撫那兩柄刀。

    “你得答應我,這三天都不能動刀子。”嚴有佛勸說:“你要先跟圓性大師習練‘易筋經’,將骨節筋脈都調練好,纔可以練刀。”

    “別這麼嘮叨好麼,嚴胖子?這話你說過十遍以上了!”邢獵將腰帶縛上,整理好掛刀的位置,然後帶着微拐的步伐,走出這個已經住了太久的病房。

    一直等在房外的阮韶雄及衆多武人,看見邢獵的堂堂身姿從房門出現,馬上發出雷動的喝采。

    他,就是曾經斬傷“雲隱神行”雷九諦的男人。

    一雙雙仰慕的眼睛,跟隨着步出庭院的邢獵,卻同時也心生疑問。邢獵雖然橫壯,但個子並不如他們想象般高大;腰上雙刀一柄平凡又殘舊,另一柄則不知是從哪兒拾來的異國短刃,兩肩露出大堆古怪的刺青……

    ——這個人真能再次擊退祕宗掌門嗎?

    這時獵犬阿來吠叫着奔來,前爪攀到邢獵腰間。邢獵撫摸它的頭頸說:“來吧,我們一起出去!”

    圓性與練飛虹陪在他左右,尹英峯和唐皓也各帶弟子跟隨,衆人魚貫步出大宅正門。“閆勝他……仍在祕宗門那邊監視嗎?”邢獵走着時問圓性。

    “你明白他有多擔心佟晶。”圓性說時收起笑容。

    祕宗門人佔據着“湘渡客棧”,由於弟子衆多,四周內外守備得滴水不漏,八卦門和湘龍派等人聚起來雖然也兵力不少,但沒有把握攻進將佟晶安然救出,只能乖乖等待雷九諦現身與邢獵決鬥的日子。

    可是閆勝太過牽掛佟晶,仍與刑瑛、戴魁、巨禽門的沈豐及幾名八卦門弟子在客棧外遠處暗中監察,以防有何變故,同時繼續尋找可乘之隙,但十天來都徒勞無功。

    “雷九諦雖然可惡……”邢獵說:“但我相信他不會加害佟晶。這是直覺。”

    另一旁的練飛虹不禁點頭同意,但白眉仍舊深鎖——畢竟他視如珍寶的鐘愛弟子,此刻正被劫持在宿敵之手。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呀?”圓性見大家情緒似乎又沉鬱下來,連忙轉個話題。

    邢獵微笑說:

    “當然是要去水邊。”

    獵犬阿來彷彿通曉人性,已經感應到邢獵想去什麼地方,領在前頭吠叫着指引方向。邢獵跟衆人笑着跟隨。

    行走的動作令筋肉又更鬆開來,邢獵感到右膝的障礙好像更小了,步伐漸漸走得更快。

    “慢一點啊……”後頭的唐皓見了不禁擔心地勸告。但邢獵沒有理會,越走越是順暢,甚至想奔跑起來。

    邢獵此刻的感覺就如一隻折翼已久的鳥,突然又能夠再次振翅飛翔。四周世界都彷彿變得不一樣。

    肉體的自由,同時也是靈魂的自由。

    只可惜,阿蘭此刻不是在我身邊,跟着我牽手一起走……

    還沒有走到湘潭河街,邢獵已經聽到潮水拍岸的聲音,不禁更加快腳步。

    站在河岸上,感受迎臉捲來的江風,邢獵只覺心胸都敞開來了。雖然面前並非他出生成長的大海,風裏也沒有他熟悉的鹽味,但已足夠令他展露孩子般的燦爛笑容。

    早上正是湘江貨運的繁忙時候,放眼望去,湘潭城沿岸泊滿了將要出發的大貨船,無數小艇來回將最後一批貨物運送裝上大船,河街旁的貨倉與牙行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人們交錯奔走,連招呼閒話幾句的時間都沒有。這情景跟先前祕宗門“巡棺”示威的冷清相比,恍如隔世。

    衆多劍俠突然在河街上出現,馬上引起鬨動。即使再繁忙,商行的夥計與挑夫還是停了下來,向邢獵等人躬身問安。也有些老闆聞風從商鋪跑出來打招呼。他們都受本地湘龍劍派的照保,全部跟唐皓相熟,唐皓也一一與他們搭話。

    多數人的目光還是落在邢獵身上,對這個衣裝奇特的劍俠評頭品足。

    “就是他嗎?”

    “好年輕啊,真的行嗎?”

    “看那頭髮,好奇怪……”

    “看來不是普通人啊……”

    也有人隔着羣衆朝邢獵高呼:“把那姓雷的渾蛋打倒!替我們湘潭人出一口氣!”

    原來邢獵將於五天後與雷九諦決戰的消息,已然在湘潭傳開來了。早前祕宗門“巡棺”大鬧湘潭,搞得雞飛狗跳,屍臭瀰漫城街,本地人對他們恨之入骨。雖然說這場禍事可算是“破門六劍”帶來,但湖南人性格剛烈,並未怪責邢獵他們,反而同仇敵愾,期待邢獵一舉將那祕宗掌門打跑。

    “破門六劍”畢竟仍然是朝廷欽犯,湘潭人都避免公然談論他們的名字。唐皓及湘龍弟子只委婉宣稱,與雷九諦一戰的是一名來助拳的“關外高手”。大家暗裏當然都知是“破門六劍”,但不好說破,此刻也未有呼喚邢獵的姓名。

    邢獵養傷這二十天以來,湘潭的富商紛紛往那大宅送來各種補品藥材,來自大江南北什麼都有,嚴有佛見了就皺眉,皆因其中大多對邢獵的傷勢並無裨益,有些更不宜進食,結果堆積了一屋子。如今見邢獵行走自如,曾經送禮的商人都互相誇耀自己所送補品的功勞。

    邢獵向擁來衆人微笑致謝,繼續沿着岸邊走去,卻見在河岸中段近着水邊,搭了一圈大竹棚,不知正在建什麼還沒完成,棚上更插滿數十面各色牙旗,正隨江風飄動。

    “那是什麼?”邢獵好奇問。

    “那是……擂臺。”唐皓在後面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早已吩咐本地商號別要太張揚,可是他們都不聽,說這是湘潭幾百年都沒有的大事……”

    邢獵恍然:這是本地人爲他與雷九諦一戰所設的舞臺。

    “邢少俠不要動怒。”唐皓的師弟張茂荃也代爲解釋,臉色甚是尷尬:“爲安全計,我們未有告知他們童姑娘被擒一事。他們不曉得此戰關乎她安危,這才如此輕率……假如邢少俠不喜歡,大可不必在上面與雷九諦交手,我們再找個沒有外人看得見的地方……”邢獵站在竹棚前,仰頭看看那幾乎丈高、已經建好一半的大擂臺,馬上聯想起少年時在泉州代表師門打擂的往事。

    同樣也是岸畔的擂臺。同樣晴朗的夏季陽光底下。他的手不期然摸着腰上師叔裴仕英所贈的雁翅刀。

    他閉目,想象五天之後擂臺四周擠滿人羣的情景。然後又想到在西安“盈花館”屋頂的那一戰。

    “放心。我很喜歡。”他睜開眼說:“越多人看着,我打得越好。”

    邢獵他們正在看着擂臺時,尹英峯卻留在後頭,拉着弟子範秋橋說話。

    “有一件事情我先得跟你說。”尹英峯面容肅穆。“當天在邢少俠出手之前,我會先跟雷九諦打一場。”

    範秋橋聽了惶然瞪大眼晴。

    “我以‘九大門派’另一掌門的身份向他公然叫戰,他斷難拒絕。”尹英峯繼續說:“此戰我萬一敗亡,別要爲我復仇。你負責帶衆師弟回徽州。”這次隨尹英峯到來的三十餘名八卦門總館“方圓堂”弟子裏,範秋橋是最資深一人。

    “師父,爲什麼?”

    “我既然答應陽明先生,要來救助‘破門六劍’,就必定得做到底。”尹英峯說時看着邢獵等人的背影。

    “師父有信心打勝雷九諦嗎?”範秋橋說時已是掌心冒汗。他雖未親眼見識過“雲隱神行”的武藝,但上次雷九諦弟子韓山虎幾乎偷襲尹英峯成功,已見出“神降”武功之可怕;雷九諦更有差點擊殺崆峒掌門的往事,令範秋橋不得不擔心。

    “若能一劍殺掉這魔頭,當然最好。”尹英峯說時咬牙切齒。他平生最愛惜弟子,聽聞雷九諦親斃徒弟的惡行,甚是難以置信。“就算打敗也好,至少消耗他多一點力氣,也讓邢少俠多看些雷九諦的打法,定能增添他的勝算。要逼出他的武功,這裏只有我的‘東楚長劍’做得到,亦只有我的身份能令他無從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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