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回巫丹山。”姚連洲說着,手掌緊抱頭盔。
“是的。”葉辰回答。
姚連洲這時又看着葉辰,打量他獨臂的身姿。
“你那一劍如今練得如何?”
姚連洲說的,自然是葉辰失去左臂之後苦思自創、結合了捨身飛擊與精微“巫丹”化勁的那記新劍招。
說到那一劍,葉辰臉上悄悄恢復了從前“巫丹首席戰將”的傲氣。這段日子在姚連洲的協助和提點之下,葉辰又作了許多特訓,甚至用繩索系身從高樹上翻躍出劍,漸漸克服了在高速飛行中專注運用“巫丹”而產生的暈眩,能夠將整招完全使出。
可是葉辰這命名爲“冥鳶一擊”的劍招,在實戰中將有何威力,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
“這招只有對着高手才用得上。”葉辰回答姚連洲。“可是我又無法找任何人對練。連你也不可以。因爲使這一招我不可能有任何保留。若不是我成功造出空隙把你刺穿,就是我自己飛撲向你的鋒刃。就算用木劍也足以分出生死何況木劍無法真正鍛鍊得到這一劍在交鋒剎那的精微之處。”
所以葉辰還是要依靠意識觀想的方法來修練這“冥鳶一擊”。只是他在腦海裏就算打贏了一千次、一萬次,他始終不能確知,在肉身的世界裏使出來是否效果一樣。
姚連洲聽着,知道自己亦無法再幫助葉辰什麼。他並未如葉辰般身體殘缺,在提點時只是靠想象猜測,最終葉辰只能自己完成這絕招。
“戰爭開始了。”姚連洲指指江上戰船。“說不定你很快就有機會試劍。”
此時有幾個同樣穿着“青翼隊”水青色披風的戰士走近過來。
“將軍,時辰到了。王爺快要登船。”
姚連洲點點頭,也就帶着衆人步下這瞭望高臺。
他們走到江岸邊,穿越過許多王府衛士,直到一個璋頭前。那裏停泊着一艘長快艇,全體漆成硃紅,船首鑲着鏤刻龍紋的金片,艇上高掛主帥軍旗,正是準備接載寧王登上大戰船之用。
那璋頭上搭起了一個盛大的祭壇,裝飾滿千百道黃色紙符,擺滿酒水果品,但置放在壇中央的祭品卻並非什麼牲口,而是一個活人。
只見那男人一身白衣,像待宰的豬般被綁縛手足,嘴巴也塞着布條,瞪着憤怒的雙眼,只能作無望的蠕動掙扎。
此人是原江西瑞州知府王以方,在寧王宣佈起兵之時,不幸正好因公事身在南昌,馬上被擒下獄,始終不願歸順投降,朱宸濠決定以他代替牲口,祭天出征。
寧王寵信的術士李自然穿着一身道袍,正圍着祭壇不住手舞足蹈打轉,口中唸唸有詞。姚連洲看着他,心裏不禁失笑。
這時朱宸濠與大批人乘坐車馬到來。寧王的馬車在衛東琉與衆多穿着土黃色披風的“鐵山隊”親衛保護下,在埠頭前緩緩停住。其後跟隨着的還有李士實、劉養正、李君元等文臣軍師;王爺宗親朱拱栟;巫紀洪、凌十一、馮十七等武將,陣容鼎盛。
許多年,等的就是今天。
在他身旁的婁妃卻是面色蒼白,緊張地抓着侍女的衣袖。她看看祭壇那頭,發現了今天的“祭品”,更是面無血色,好像隨時都要昏倒。
“王爺……”
朱宸濠一聽婁妃的聲音,他亢奮的神情馬上一變。
“此是本王畢生大志。別壞我心情。”
婁妃只好輕輕嘆息。多年來婁妃都不贊同寧王的野心,曾經多番勸吿,始終無法阻止王爺走到今天這一步。她知道早已太遲,但見寧王竟以活人爲祭,心中還是不忍。
朱宸濠看見在埠頭行禮的姚連洲等人,再現喜色,上前親切地執着姚連洲之手同行。
後面的巫紀洪看見了,心裏暗暗慍怒。
在大軍出征這麼重要日子,商承羽卻偏偏不在,給姚連洲獨攬寧王的寵信,這令巫紀洪頗是擔心。
雖然商師兄說過與姚連洲有暫時合作的協議,但巫紀洪半點也不肯輕信對方。過去被迫逃出巫丹山之恨,並非那麼容易就消解。
李士實與劉養正等對姚連洲得寵倒是沒太介意,此刻只是默默從後面看着。從巫丹派對抗禁軍一役,他們判斷姚連洲不過是一介偏執武夫,一心向朝廷報復雪恥,不會威脅到他們在寧王跟前的地位,也遠沒有那個商承羽可怕,反而可利用他對商承羽加以制衡。
何況李、劉二人眼前最擔心的,絕對不是寧王府裏任何一個人,而是那遠在吉安的傢伙。
什麼也好,取下南京才最要緊。這場仗打不贏,就什麼都不用說。
兩人少有智略,從前卻仕途失意,憤憤不平;若是最終能成帝王之師,改日換月的開朝元勳,名留青史,那可是達成比權位富貴更重大的夢想。
成王敗寇。他朝史冊上是功臣還是叛賊,結果決定一切。
朱宸濠牽着姚連洲的手走到祭壇前,王妃世子宗室臣將等等也緊隨,分列寧王身後。
李自然此時拿着一大迭紙符,往祭壇的香燭上燃點,在胸前劃了幾個符號,唸了經文,將燃燒的紙符往空中一撒,猶如漫天火雨飄降而下。
李自然將一盞黃酒拿起,上前恭敬遞給朱宸濠。寧王點頭接過。
是時候了。
朱宸濠朝陰暗的天空舉一舉酒杯,繼而將酒向跟前地上分三次奠光,以示崇敬天地與先祖。
李自然向站在祭壇旁的衛東琉點點頭。
原本一臉沉悶、木無表情的衛東琉,此時那雙紅、黑異瞳稍微閃出生氣來。他受商承羽所託暫代親衛指揮之職,然而衛東琉加入寧王府本就不是爲了守護誰。王府大軍按兵不動多時,衛東琉雙劍久未染血,他跟着朱宸濠出入早就感到不耐煩,如今眼前的雖然只是被緊縛無法抵抗的“祭品”,衛東琉心裏還是升起了一陣亢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