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終於走過廣場到達奉天門。那裏又守着一隊禁衛,先查明確定了王守仁和邢、閆二人的身份,搜看他們身上有否藏着什麼不軌的器物,又撿杏邢獵和閆勝的衣着是否夠整潔體面,到一切滿意之後才示意三人通過。
走進奉天門後越過金水橋,到了對面的端門,又要再接受另一次的查問,這才能真的進發向皇城城牆,到達午門。
在午門受到第三次檢查後,三人要在門內側的衛室中等待,由禁衛先往宮殿通傳。
他們等待了大半個時辰。王守仁似乎早就預料了,在椅上閉目安坐,恍如入定。最難受的是邢獵,一來不喜歡身上衣服的拘束,二來實在對於見皇帝沒有很大興趣。
終於呼召傳來了。禁衛帶着三人進入皇城。
閆勝再度被眼前景色震撼。
他從未想過,世上存在這般巨大而壯麗的人造之物。
沿途目睹的每一座雄偉宮殿,都令閆勝驚歎。它們按着巧妙的地理分佈,各據方位,結合發出一股恢宏無比的氣勢,雖然只是一一沉靜地矗立,卻令閆勝深深感受所營造的王者之氣,與自然的深山大川又自不同。
假如在這裏住下來練劍,不知道會有什麼感覺呢?
閆勝這麼想象起來,不禁微笑。他好想跟邢大哥談話,但之前王大人及禁衛都已千叮萬囑過,進入皇城之後不可再隨便互相交談,於是只好忍耐着。
他沿路一直在觀賞各宮殿和花園景色,甚是興奮,就像回到七年前那個少年的模樣。許多宮殿都半隱在內壁和園林樹木之後,令皇城看來無限深奧,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
王守仁察覺他們進了午門後走了不久就左轉往西,看來並非前往正面的奉天殿。果然再走一段後,眼前出現一座大宮殿,上面牌匾寫着“武英殿”三字。
其實閆勝只是從遠方觀賞,若是容許他走得更近細看的話,會發現這南京皇城裏的各宮殿,許多已經開始腐朽失修。原來自從太宗皇帝遷都北京之後,南京的皇宮已無實際用途,到大約百年前開始疏於維修,許多宮室漸漸殘破。這當然也有減省國庫支出的原因。
但是唯獨這座西側的武英殿,由於內裏供奉着太祖及太宗皇帝的畫像,號稱“御容殿”,又本來是天子齋戒祭祀的重地,因此仍然不斷修整如新。
而正德皇帝臨幸南京,自然亦以這武英殿爲主理政務的宮殿了。
知道已經到達目的地,閆勝仰頭瞧着大殿雄壯的正門,同時隨着衆人走過金水橋,渡過繞殿而築的護城河。正門頂那三個端正厚重的大字,他看了心裏甚是喜歡,心想將來重建青冥派的練武場,也要找人寫出同樣的牌匾。
過了今天,六劍客被栽的罪名就正式洗脫。而閆勝回去後就要出發返青冥山了。這次極可能是他跟邢大哥最後一次同行的旅程,能夠來訪這般雄偉的宮殿和都城,他感覺實在太有意思。
他再次看着邢大哥,朝這人生的第一個旅伴歡欣微笑。
邢獵也回以笑容,但他不快的感受揮之不去,覺得自己就像一頭自願走進囚籠裏的野獸。
在近侍太監傳喚之下,王守仁與邢獵、閆勝一起進入武英門,通過白石欄杆的甬道,步入大殿。
武英殿內裏空間之高闊宏偉,每一片瓦石的華麗精緻,令閆勝又再有一種身入異界的奇妙感。兩排如巨樹般的硃紅圓柱,自大殿前一直延伸到深處,高高撐起滿是金漆與色彩圖紋的大梁和頂棚天花。
殿柱之間又再排滿了提着刀矛的禁衛,密切地注視王守仁三人在面前經過。邢獵出於多年養成的反應,在殿中走着時都在向四面觀察打量,思考若是受到威脅自己可以往哪裏躲避逃生,怎樣走纔會受到最少的圍攻;又估量着眼前禁衛的武力,自己能夠打倒多少個,對方哪些兵器最適合搶奪使用……
當然他並非真的有什麼不軌圖謀,這只是出於他多年來在各地經歷無數生死培養的習性,每到任何一個陌生地方,都自然會這樣預先觀察。
即將要面見這片大地上最有權力的人,一般人無可避免也會顯得怯懦恐懼。但王守仁、邢獵和閆勝三人俱步履自然,腰身挺直,帶着自信地走進武英殿深處。
閆勝早已瞥見最後方的皇座,從正門遠看過去時,皇帝就像一個指頭那麼小,直至越來越近才瞧得更清楚。
三人被帶至皇座前大概三丈處就得停下。閆勝這時終於看清了當今大明天子的模樣。穿着錦袍的皇帝遠比他想象中年輕、瘦削和精悍。他早聞說正德皇帝喜愛武事,看這外型似乎傳聞不假,但在閆勝眼中,那張正在微笑的臉卻帶了三分輕浮,與真真正正的武俠有點差距。
邢獵同時也在看皇帝的樣子,並且留意皇座前布着一大隊異常精悍的錦衣衛,神情極是警覺,腰間的繡春刀好像任何一刻都會拔出來;而較後的兩側各列着十名錦衣衛弩手,每五人一隊分前後兩排站立,成接連射擊的陣勢。
這般嚴密的保護,自然是因爲先前發生過大江上姚連洲劫持聖駕的事件。
而江彬亦身穿錦衣衛指揮的飛魚服,貼近在皇座側站立。他站姿極是威武,但邢獵見了只是失笑,在他眼中這個從前的邊荒勇將,只不過是依仗皇帝虎威的一頭狐狸而已。
江彬察覺了邢獵的眼神,也瞪回去,但邢獵不閃不避,繼續與這個寵臣對視。江彬被邢獵那凌厲的眼神盯得心生寒意。
站在皇座另一邊的則是大太監張永,見了江彬反被邢獵氣勢壓倒這一幕,心裏暗笑。
“大膽!低頭!”一名近侍太監發現邢獵和閆勝竟然敢直視皇帝,大聲斥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