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469章 龍虎劍(189)
    那名醫士又說:“鐵鑄的箭鏃長久埋在肉裏,必生血毒,傷口又接近心脈,一旦血毒順流入心,神仙無救!”

    目前御醫只能在箭傷四周儘量灌以消毒止血的酒藥,延緩鐵箭生毒,同時苦思拔箭的方法。他們也無法肯定,邢獵在這狀況之下能夠維持多少天。

    王守仁聽了消息甚是憂愁。可是治傷救人非他學識能力所及,既然幫不上忙,也只能祈求蒼天庇護義士。現在不是灰心喪志的時候除了邢獵,他還得嘗試解救閆勝。

    相比起打聽邢獵的傷勢,要知道閆勝的狀況還要更困難。王守仁最初希望能夠親自去探望閆勝,但以現時形勢,要進天牢看他,不可能靠官吏的人情疏通,除了得到陛下的許可,就只有皇帝的一干近身寵臣有這樣的權力。

    王守仁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人能夠拜託:正是先前兩度爲他解困的大太監張永。

    踏入牢獄通道時,張永心裏一直苦笑:督領大明禁軍、位高權重的他,竟然進到這樣的地方,特意來見一個草莽布衣的階下囚!此事實在荒謬之極。

    他所以願意這麼做,全因王陽明本人親來拜託。自從那次在杭州相見並取得逆首朱宸濠,張永對於王守仁的無私胸襟極是欽佩,因此才願意一再爲他解厄。

    而張永心底裏也想知道:能夠令王守仁如此緊張的一名山野武人,到底是怎麼樣的傢伙?

    自巫丹山慘烈之役,加上先前聖上遭巫丹掌門劫持一事,令張永對這些武林中人,懷有一種特殊的好奇。

    這一趟他必得親自來。閆勝乃是江彬抓到的囚徒,張永若派下屬來天牢,只會被江彬的部下攔在門外。唯有張永親臨,江彬纔不敢下令阻撓畢竟他們兩人在皇帝跟前的地位不相伯仲。

    就當作讓王守仁多欠我一個人情吧。同時也可損一損江彬的面子……

    當看見閆勝本人時,張永卻把這些盤算都拋諸腦後。

    厚實的襴柵後面,那座牢房甚是狹小。內裏自然沒有燈火,只得右面牆壁高處一個小窗口,投進一線月光來。

    那道冷清的月照,映出孤身獨坐在牢房中央的閆勝。他盤膝靜坐的身影,凝定有如石像,閉着眼的臉,半隱在深刻的陰影裏。

    在朝廷打滾數十載的張永,看了閆勝第一眼,不禁呆着止步。

    只因在這短暫的瞬間,張永錯覺那道隔在他們之間的牢獄櫚柵好像突然消失了。

    閆勝在張永眼中,半點不似個囚徒。那氣度和神采,好像隨時也可以走出這座牢房。

    張永聽說過,昨天江彬把此人押送來天牢時極是緊張,呼召了近百名“威武團練營”的精銳衛士來增援。但結果閆勝並沒有作任何抵抗,就隨着他們乖乖走入牢房。

    帶路的獄卒和隨同的太監此刻都愕然,看着突然卻步不前的張永。張永這纔回過神,繼續走到牢房前。

    獄卒手中的提燈,這時隔着攔柵照清了閆勝的臉。張永仔細看看,又再感到訝異。閆勝雖然飽歷風霜,面上到處有多年來累積的戰鬥創疤,但那張臉看來仍然甚年輕。

    一個只有二十來歲的劍客,竟擁有如此懾人氣勢。張永首次這樣接近地觀察一個頂尖級數的武俠,明白了爲何當日他督領禁軍進攻巫丹,折損竟然如此慘烈。

    閆勝早已察覺張永等人到來。這時他才收起功法,緩緩睜開眼睛。這是他在“山螺”時修得的靜的功,助他在艱困惡劣的境地裏,隨時聚斂和鎮定心神。

    他直視面前這權傾一方的大太監,眼神透着森冷。在閆勝心目中,這座南京皇城所有人都幾乎是敵人。

    “王大人託我來見你。”張永被這如利劍的目光盯得極不自在,馬上就說。先後侍奉三任皇帝的他,從沒想像過自己在一個草民跟前,竟會顯得如此弱勢。

    閆勝聽他說,眼神立時軟化,並且迅速站了起來。張永感覺到,閆勝原本沒有一絲空隙的氣度,瞬間出現了裂痕。

    “邢大哥……”閆勝說話時嘴脣微微在顫抖:“他還活着嗎?”他本以爲眼前這個太監是江彬派來,要用什麼詭計拷問迫害他;一聽到張永原來是王守仁請來傳話的人,他馬上就慌起來,擔心是否帶來不幸的消自必。

    張永點了點頭,才令閆勝鬆了口氣。張永繼而向他簡述了目前邢獵的狀況。閆勝越聽眉頭鎖得越深,低着頭在牢房裏來回踱步。

    “他這樣還能夠活多少天,誰也不知道。”張永看着閆勝說:“大概這幾天裏,御醫就得決定是否要冒險,強行把箭拔出。”

    閆勝仍在低頭默想。張永等了一會,見他沒有迴應,也就轉個話題:“至於你……目前還沒聽聞聖上要降罪。你在這裏忍耐着,我與王大人會找個適合的時機”

    “嚴有佛。”

    閆勝突然說出這三個字,打斷了張永的話。張永一時聽不明白。

    “神醫嚴有佛。”閆勝再說。“他曾經治好邢大哥。找他來救。”

    張永這才知道,閆勝根本沒在聽他後面的說話,對於自己被囚禁的事絲毫不關心,一意只在想着怎樣救邢獵。經歷過宮廷中許多無情鬥爭,張永看見閆勝這副緊張的模樣,不免有些感動。

    王守仁能成就如此戰功,就因爲他身邊都是這樣的豪傑嗎?“好。我會告訴王大人。”張永回答。閆勝看着他點點頭,眼神裏充滿感激。閆勝繼而將他記憶中嚴有佛的底細都說出來。張永聽完後正要離去,閆勝又在他後面問:“你……知道宋梨她怎樣嗎?”

    這句話令張永停下步來,揚了揚眉梢。他之前並沒打聽到,這事情原來與宋美人有關係。但不管如何,談論皇帝的女人乃是宮廷大忌,更別說此刻有獄卒在旁聽着。張永沒有任何表示,甚至沒有稍稍回頭看閆勝一眼,就重新邁步離開。

    走出天牢大門時張永纔想起:由始至終他都忘了向閆勝宣示自己的身份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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