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478章 龍虎劍(198)
    練飛虹當然知道這只是錯覺,現實不可能發生。唯一的解釋就是:劍速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過去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速度。那是邢獵的“浪花斬鐵勢”發勁至最頂點時的刀速。

    這一劍,就是佟晶在船上擊殺韓山虎的“曜炫之劍”。

    此刻佟晶停了下來,仍然維持着“星追月”出盡的姿勢。“迅蜂劍”餘音未止。她大力地喘着氣,眼睛盯着劍尖前的虛空,就像已把所有的精氣神消耗在這一擊上,再也無法繼續練下去。

    映着淡淡月光的“迅蜂劍”下一刻嗆啷掉落到地上。佟晶似乎連手指也失去了握劍的力量。

    練飛虹仍陷在無比震驚中。當天在贛江上與韓山虎之戰到底發生過什麼,佟晶只詳細告訴過閆勝,練飛虹只知大概。現在他終於親眼目睹了擊殺韓山虎的劍招。

    這快劍,她到底已經操控到什麼程度?能夠隨心發出嗎?假如做得到,佟晶馬上能夠躋身當世頂尖劍客的行列。

    佟晶嬌小的身軀,乏力地在原地跪倒,垂頭用雙手支撐在地上,身體不住顫抖。練飛虹勉力走上前,強忍着膝蓋關節的痛楚,半跪在佟晶面前察看她的狀態。

    “你沒事吧?”

    佟晶仰頭,臉上是兩行泉涌的淚水。

    “我……好孤獨。要是閆勝永遠也回不來,我要怎麼辦?”

    她從剛纔運劍瀟灑自如的劍客,眨眼變得柔弱無助。她撲前摟着練飛虹,埋頭在他肩上苦苦哭泣。

    練飛虹輕輕拍着佟晶的背項。

    這一刻,長懸在他頭上那片烏雲消失無蹤。他再也找不到結束生命的理由。

    “不管以後如何,師父會繼續陪着你。”他以溫柔的聲音說。“直至最後。”

    在南京“五軍都督府”之內闢有一個露天的講武教習場,地方雖不及皇帝在京師的“豹房”教場般廣大,但軍械設備齊集,土地平整打理得甚佳,可供大約步兵百人或騎兵三十匹同時操練。不過自從太宗皇帝遷都之後,南京“都督府”再無實際統率禁軍的功用,只餘下地方囤駐軍,這座教習場也極少使用。

    這天武場四邊團團包圍着兩歷站崗的士兵,皆是“威武團練營”的邊軍精銳,一個個全副披掛,靜靜地站立,全部都看着場中央一個人揮舞戰刀。

    “鎮國公威武大將軍朱壽”也就是皇帝朱厚照,在春暖天氣之下赤著上身,下面只穿一條繡有龍虎相爭精緻圖案的黑綢袴,足蹬一雙鹿皮軟靴,在沙土上來回踏着大步。叱喝吐氣之間,他雙手揮動着飾滿了華麗黃金雕刻的長砍刀,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去斬破空氣。

    他在陽光之下舞着刀招,揮灑着汗水,心裏響起應州戰場上交疊的炮音與馬蹄聲。那是他畢生難忘的記憶。混亂裏既害怕又亢奮的心情。交戰中渾忘一切的狂熱。手刃敵兵瞬間腦袋一片空白的感覺。勝利後身體裏每一根血管的擴張……天下間沒有其他任何事,能夠給他這樣的衝擊。

    經過那一次朱厚照才明白,何以歷史上許多霸主,一生都埋首於東征西討,不能自拔,直至眼前無路,或是人生提早終結。

    可是朕卻沒能生在那種時代……

    在“應州大捷”嘗試過親斬敵人、從戰場前線生還的成就感之後,皇帝就一直沒有停止練武。他今年雖已二十八歲,但此刻在烈日之下激烈活動的身軀依然精瘦結實,與他剛成年時沒有多大差別。這得歸功於他長期維持練武的習慣即使一個月裏最多練習七、八次,並不算很勤勉令他這副縱情酒色的身體,看來還沒有明顯的衰退。

    然而御醫近年卻在爲皇帝的健康憂心:陛下愛好武事狩獵,本來是好事,可是他日常縱慾過度,加上本身心性就活躍如奔馬,每天睡眠不長,底子長期虛耗之下,仍然作激烈的操練,又頻密行獵遠征,這反而會虧損內腑,表面上筋肌精實,卻形成外強中乾。御醫們已多次向聖上進諌,勸其節慾養生,可是皇帝自覺精力充沛,又不斷受江彬等進獻新鮮美女及玩意所誘,始終未把御醫的話放在心裏。

    這時他再次使出當天斬殺韃靼兵官的那招閃身反擊,百鏈精鋼打製的砍刀,鋒刃以巧妙而直接的軌跡劃出,圍觀的“團練營”衛士全都看得瞪眼。他們雖然並非武林高手,但亦是戰鬥的行家,一見這刀招就看出其中不尋常處,衆人俱訝異於皇帝的刀法造詣。

    “這是巫丹劍法吧?”

    一把聲音在教習場東側響起來,正是邢獵。只見他裹着一件棉袍,坐在一張竹椅上,臉頰仍然略瘦,卻已比先前恢復了血氣。

    朱厚照一聽猛地點頭。

    “你一眼就看出來!”他得意地笑着,反手收刀,走往邢獵那邊。太監馬上遞上布巾給皇帝抹汗。朱厚照略抹了幾下就將布巾拋回去,又拒絕另一太監遞來的衣袍,仍然赤着半身走近邢獵。

    邢獵面對着聖上依然坐着不動,看來極度無禮。但這是陛下親自准許的,旁人也就無話可說。

    “你怎麼看朕這一刀?”朱厚照笑問。

    邢獵略想了想,回答:“可以更好。”

    這句話令四周衛士和太監都震驚,只因實在太過冒犯。

    “哦?你的意思是巫丹劍法不夠好?還是朕學得不夠好?”朱厚照揚眉,但並沒顯得生氣。

    “都不是。”邢獵說。“我的意思是:一招劍法學的人有很多,陛下只是其中一個;要將那一招練到極致,每一個人都要依照自我的優劣習性去反覆琢磨,直至它變成了真正屬於自己的招式。陛下也無法例外。”

    朱厚照聽了邢獵講出這番武學心得,極是興奮,連忙又問:“那你看朕應該怎樣改變?給朕看看。”說着竟就把自己的御用戰刀遞給邢獵。

    邢獵接住刀柄時,教習場所有人立時緊張起來,只有皇帝一人滿不在乎。他與邢獵此際距離甚近,邢獵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刀尖刺入皇帝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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