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493章 龍虎劍(213)
    閆勝停在佟晶跟前。看着她這個模樣,他的心像被絞纏。佟晶從來不多暍酒,更從來不會這麼喝。

    佟晶帶着醉向閆勝微笑。那笑容多麼的勉強。

    他們兩人都沒有想過,再次見面會是這般情景,彼此猶同陌生人。

    良久,終於還是佟晶開口。

    “你不必說了。許多事情我已經知道。”佟晶半笑着說,像是顯輕鬆。“你跟她的事。”

    她從邢獵口中知道了當日在南京發生的事,閆勝是如何因爲再見宋梨而冒犯皇帝;還有閆勝最初舍下宋梨離開青冥山的往事。

    然後張永派來的報信人又告訴了佟晶,閆勝何以獲釋仍遲遲不歸:是爲了照料被他誤傷的宋梨,日夕不離牀邊。

    “我都知道……”佟晶口齒有點不清,重複着說。她舉起酒瓶,喝了一大口,眼睛幽幽看着閆勝:“然後這一天,你約我來這裏見面。也就是說,你要走了。”

    閆勝以痛苦的眼神看着她,無法說話。

    “而且……你約我私下見面……”佟晶放下酒瓶,扶着亭柱站起來。“是不要讓她知道有我,對嗎?”

    閆勝歉疚地點點頭。佟晶說的都沒錯。

    他很清楚,假如宋梨知道他生命中已有了佟晶,她必定會覺得自己是個負累,不肯再接受他的照顧,也必定會更痛苦。

    而閆勝已然決定,不再讓宋梨受苦。

    “我……”他盡了最大的努力,終於開口。

    可是佟晶好像沒有察覺,仍然高聲繼續說:“你答應過我,要回去青冥山。跟我一起。”

    她急步走上前,激動地雙手抓住閆勝的衣襟。

    “這許多年,你答應過我的承諾,沒有一件違背過!”佟晶說時猛地拉著閆勝:“偏偏就這最後一個!”

    “靜……”閆勝閉着眼,無法去看跟前的佟晶。

    “可是爲什麼?”佟晶的聲音,從質問變成柔弱的哀呼:“爲什麼我無法恨你?”

    說時,淚水終於像崩堤般涌出。

    她很明白,這就是閆勝會做的事。

    她所愛的那個閆勝。佟晶每一句話,都像劍鋒刺進閆勝的心。

    他以爲,不會再有比當年師門被滅更深刻的痛苦;不會再有比邢大哥中箭倒在自己懷裏更劇烈的痛心。

    他以爲。

    佟晶彷彿已經耗盡了力氣,放開閆勝的衣襟,在他身前軟倒。閆勝環臂將她緊緊抱擁。

    就跟那天在“泰安寺”抱着宋梨一樣。

    佟晶繼續伏在閆勝胸前抽泣了好一會,終於因爲傷心和醉酒而昏倒。閆勝察覺她已站不住,也就轉身把她背上。他把她遺在亭裏的“迅蜂劍”拾起,繼續揹着她走出了“妙音寺”,送她回去住處。

    在寺外的街巷上,閆勝迎着西方夕陽而行。結果他連半句話也沒有對佟晶說過。他深覺自己很沒用。

    佟晶這時又半醒,雙臂環起來從後緊抱着閆勝,透紅的美麗臉龐伏在他頸後,仍然在流着淚。閆勝感覺到她呼吸的溫暖,心內充滿不捨。

    “大紅的花兒像妹妹的妝哥兒的心像夭上太陽……”

    揹着醉了的佟晶,看着西下夕陽,閆勝在冷清的街道里一直地走,輕輕唱着這歌曲。

    三天之後,邢獵騎着馬停靠在京城南郊的道路上,默默在等待着。

    如今他已大致康復,各種動作都無礙,但由於先前所受的傷害虧損,體格遠未恢復受創前的顛峯狀態;右大腿筋肌被弩箭撕裂得頗嚴重,現在即使已經重生,力量大遜從前。呼吸氣息有時也感覺窒礙。他左胸上那片爲川島玲蘭而紋上的老虎刺青,虎頭變成了一道悽烈的創疤。

    可是相比之前,邢獵已經能夠穩穩坐在馬鞍上。爲此他花了許多努力剛傷愈後他就像換了一副跟從前不同的軀體,身邊世界的一切都變得陌生,所有事情都要重新學習。

    他的各樣兵器此刻都掛在馬鞍旁邊和後面,各用布帛包着。畢竟仍在京畿之內,可不能公然帶刀,再惹朝廷官府的懷疑。但就算沒有裏起來,現在的邢獵也沒有使用它們的充足信心至少不似以前那樣用。

    可是他還是禁不住伸出手,摸摸掛在鞍右的雁翅刀柄,指頭隔着布,撫着那形狀簡樸的柄首。它好像跟他記憶裏有點分別。他知道這其實是錯覺,只是自己與這柄刀過去的契合已經失去了。

    邢獵不禁眺望遠方的京城。本來在那裏,他將會迎接自己夢想的一戰。曾經那麼接近。

    現在,很遙遠。

    如今一切危難過去,邢獵日夕都想着自己失落了與姚連洲決戰的這件事,失意之情徘徊不去。

    有一隻小手,也搭上了雁翅刀的柄頭。兒子邢由此刻被邢獵用左手抱着,坐在馬鞍前。他還未滿兩歲,卻已經長得像人家三、四歲孩子那麼大,看着爸爸摸刀的動作覺得好奇,也伸手搭上去,抓住了邢獵的食指。

    邢獵察覺兒子的握力比他想像中更強,感到一陣欣慰,稍抒他心裏鬱悶。

    生命裏突然多了一個自己珍愛的人,而且是自己的骨肉,自己的延續,那感受異常奇妙。邢獵半生自求我道,但有了兒子之後,人生驀然出現了自我之外的目標。這種改變既令他興奮,卻也有點害怕。

    他想起飛虹先生,就是因爲自己的武道生涯已然走到末段,所以將希望寄託在佟晶身上。

    難道這次受傷之後,我也要這樣做嗎?

    不。還沒到時候。我不會就此放棄。

    他想着時右手用力握住雁翅刀柄。邢由仍抓着他的手指,感覺到父親的力量,覺得新奇又好玩,咧開已長滿乳齒的嘴巴笑起來。

    那笑容,跟邢獵每次面對強敵和挑戰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川島玲蘭也騎着馬,卻隔在兩丈外停於道路旁的樹蔭下。她依舊斜背套着布囊的大刀,騎在馬上的身姿已經完全恢復了未生孩子之前的模樣。

    這些日子除了照顧邢由,川島玲蘭也勤於重新鍛鍊刀法及弓箭。只因她很清楚,邢獵的武功還要好一段時期纔可能恢復,她要肩負保護丈夫和兒子的重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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