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514章 光陰(1)
    他心裏奇怪,這失空斬聽起來像是某種兵器,怎麼人形的手裏卻沒拿東西呢?仔細再一看,原來下面又有註解,說這失空斬乃是一種無形劍氣,練到極處,可隔空傷人,無堅不摧云云。

    林皆醉心想:失空斬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倒忘了是在哪裏聽過。又覺得不可思議,天下怎會有這樣了得的武功呢?可是這些時日下來,他對寫書這人已然感情極深,心想能寫出這樣文字的人,總不會騙我,我便練來試試,看究竟怎樣。

    他往後再翻,這失空斬功法神妙,其實倒不算複雜,前後不過五六頁長度。而這五六頁之後,武功圖錄便到此結束了。

    在“失空斬”最後一頁上,那人忽然寫了幾句白話。

    “不知道有朝一日,是誰能看到這些武功呢,不管是誰,你得比我活得好一點。”

    林皆醉想:你人這麼聰明,懂得這樣多,武功又這樣厲害,一生經歷,不知何等精彩豐富。我何德何能,能夠活的比你還好呢?

    可我至少可以努力試一試吧,我至少可以試着,比昨天活的更好……一點吧……

    嶽鳴站在高處,此時凌五已死,天之涯幾近潰散。長生堡於江湖中再無敵手,聲望一時無二。

    胡絕站在他下手,卻發現嶽鳴的目光,是看向遠處一株木蘭樹處。

    那株木蘭樹下,幾個孩子正在練功。

    胡絕說:“白虹那孩子是真好,但凡劍法,一點就通,一看就會。”

    嶽鳴點了點頭,問:“海燈呢?”

    胡絕說:“海燈天賦像你,但他的毛病你也知道。倒是小夜,你別小瞧了她。”

    嶽鳴皺一皺眉,沒有對胡絕的前半句發表評論,只道:“到底是個女孩子。”

    說到這裏時,木蘭樹下的第四個孩子卻已經走了過來,那是林皆醉。胡絕想起來,這該是林皆醉去柳然那裏的時間。

    林皆醉並沒有想到在這裏會遇到嶽鳴,他停下腳步,行禮後沉默片刻,終於道:“堡主。”他的聲音不高,卻很清晰。

    這是那個耳光之後,林皆醉第一次在嶽鳴面前開口。

    嶽鳴看了他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林皆醉向胡絕也行了一禮,便走過去了。胡絕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自己教的這幾個孩子,岳氏兄妹也好,姜白虹也好,他都清楚他們的個性,也大抵能推測出這幾個孩子將來會走的道路。

    可是林皆醉呢?他的生命中出現過太多變數,他竟然看不出,一時也想不出來,這個孩子,將來會長成怎樣一個人呢?

    還有木蘭樹下那四個孩子,他們長大之後,還會如同今天一般嗎?

    十三年後。

    距離長生堡那個只有半日距離的分舵中,一片靜默。

    這個分舵,十三年前曾經一度被天之涯的衛隊“大雨”全滅,不久後重建。此時的靜默,倒不是因爲再度出現了滅門之類的慘事,而是因爲這分舵的兩個主事人,此刻都悶在屋裏苦着臉,一句話都不想說。

    當頭兒的都不說話,外面的小兵,自然也是不敢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分舵主秦閩才道:“這事兒,咱們現在都是做不了主了。我已經上報給堡裏了。”

    副舵主嚴城一聽忙問:“你什麼時候上報的?我怎麼不知道?”他的態度急切,語氣中也少了對上級的尊敬意思。

    秦閩道:“我早上就發了信鴿出去。”

    這分舵距離長生堡騎馬不過半日距離,信鴿的速度更快,現在長生堡的人說不定早就看到了信,萬沒有收回的可能。嚴城想說些什麼,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原來這個分舵因離長生堡距離頗近,近些年來,已成了分舵與長生堡之間的中轉站,其他分舵的錢糧等物,運入長生堡之前,總要在這裏休整一二,還要對錢糧登記造冊。先前都還是一切順暢,可最近一段時間,連續三批錢糧都在這裏出了事情。

    這次出事,居然還是與天之涯有關。

    當年嶽鳴遭暗算後,反將一軍殺了天之涯的首領凌五。原本天之涯已經就此衰落,沒想幾年之後,一個叫楊守的人接手了天之涯的殘餘人馬,竟慢慢將天之涯再度發展起來。

    楊守此人先前在江湖上全無名氣,有傳言道,他是與凌五有親戚關係才能接掌天之涯。而楊守與凌五個性全不相同,他名字中有一個守字,行爲也恰如其名。接手之後,他收縮天之涯的規模,謹慎地將天之涯的勢力範圍控制在北疆。中原之內,依舊是長生堡一家獨大,因此天之涯雖未就此消失,嶽鳴卻也未把楊守看在眼裏。

    然而三年前,這種局勢卻發生了變化,楊守不知從何處籠絡來兩名頂尖高手,將他們分別任命爲天之涯中的左使與右使。這兩人中,右使還相對低調,左使寧頗黎的個性卻是十分的張揚桀驁,中原武林被他攪出頗多風雨。

    寧頗黎針對長生堡的事件也有不少,但因此人武功極高,下手的又多是距離長生堡較遠的分舵,因此嶽鳴一時還沒奈何的了他。沒想到這一次,他竟在長生堡的大門口挑釁,這三批錢糧出事,便就都是他出的手。

    嚴城又坐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呆不住,憂心忡忡地出了門。

    門外站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形高瘦,腰裏佩着一把長劍,他生得高鼻深目,一雙眸子卻是清淺的琥珀色。這在江南人裏,是少見的相貌。他見嚴城出來了,便走上前來,跟隨其後。

    嚴城緊皺着眉頭,道:“秦閩把咱們這裏的事兒上報到堡裏了,我真是擔心。”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但並沒有等待那年輕人的回答,續道:“那寧頗黎再有本事,他怎麼就連續三次知道錢糧運過來的時間呢?這是有內鬼啊,要我說,這事兒就該先查個大概,然後再報上去。不然,堡裏不是覺得咱們無能?偏偏老秦不聽。”想一想,他又嘆氣道:“這內鬼能是誰呢?咱們這裏就這麼幾個人,誰不認識誰啊?這可真是……”

    那年輕人跟在他身後,偶爾點一點頭,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嚴城回到自己房間,椅子還沒坐熱,就聽外面有人嚷:“堡裏來人了!”

    他嚇一跳,心道怎的這樣快!忙推門出去。

    恰好秦閩也在這個時候走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撫平袍子上的皺紋,嚴城就問:“這次來的是誰?”

    秦閩低聲道:“聽說是小總管。”

    嚴城哎呀一聲,“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秦閩道:“他來也是也查內鬼的事兒,怕他什麼。”說是這樣說,聲音倒是不自覺又放低了一些。

    嚴城也低聲問:“你也認爲是有內鬼?你心裏覺得是誰?”

    秦閩搖了搖頭,不再說話,只悶頭向前走。

    這分舵雖小,可也有哨衛在外面,方纔小總管前來一事就是哨衛前來傳信。估算時間,小總管沒一會兒就會到分舵。秦嚴兩人腳下加速,預備到門前迎接。

    這時正是初冬時分,二人出來的時候,正趕上江南的第一場雪。

    江南的雪不比北方那般磅礴,而是細碎匆匆,碎玉一般紛紛飄蕩,落到地上、樹上,不多久便融化爲水,一點點地融入泥土之中。

    秦嚴二人一路走來,發上衣上也都沾染了不少雪珠。將至門前之時,就見一個人在細雪中遙遙而來。那人着一件牙色長衫,風衣兜帽,腳下踏了雪屐,每走一步,微溼的地面上便留下一個淺淡的印記。

    秦嚴二人都躬身行禮,道:“見過小總管。”

    那人恰到近前,摘下風帽,一頭烏黑的發上瞬間也沾了碎雪,他微笑道:“秦舵主,嚴副舵主,免禮。”

    幾人來到廳堂之中,小總管道:“堡內收到秦舵主的飛鴿傳書,恰巧我在附近,便過來看上一看。”

    他氣質文雅,態度謙和,但秦嚴二人都是戰戰兢兢,一個道:“小總管辛苦。”一個道:“小總管客氣了。”

    小總管便微微笑了,秦閩也醒悟過來,便道:“小總管,分舵裏三次錢糧被劫,這原是我們的不對,需得先向小總管請罪。”說着便半跪下去,他一跪,嚴城連忙也要跟着跪,卻被小總管雙雙扶起,小總管道:“寧頗黎武功極高,就我在,也不是他的對手,這原怪不得你們。只是寧頗黎竟然曉得這三次錢糧到達的時間,未免有些怪異。”

    秦閩忙道:“小總管明鑑。屬下心裏頭想,這多半是分舵裏出了內鬼。要說,這錢糧到達的時間,我們知道,那運送過來的分舵也知道,可這三次被劫的錢糧,分別是三個不同的分舵運送來的,難道這三個分舵裏都有內鬼?屬下看這可能不大,因此是這分舵裏出了問題,機率倒還大些。”

    小總管淡淡道:“若是你這裏的分舵出了內鬼,秦舵主可也擔負了一分責任。”

    秦閩道:“這我自然知道,但總不成爲了不受責罰,就不上報此事?屬下還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又道:“其實這兩天裏,屬下已把分舵上下的人都詢問了一遍,包括他們這些天都做了什麼,見了什麼人。只是屬下愚笨,雖問了,也看不出什麼,因此才請堡裏來調查。”說着,從懷裏掏出一疊紙來,道:“這就是屬下問的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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